穷苦人生的通关秘籍:一是忍,二是挨。
“我这是祖传方子,对黑色纹身效果最好,诶,你别动,扭来扭去的。”师父嘱咐着,“回去不要用手抠昂,也小心别蹭到了,这两天尽量不出汗,等它自己结痂脱落,一次不行就再来——”
男孩咬得牙根发酸,嘶嘶抽冷气。
老板转移他注意力,“既然这麽怕疼,当时又为什麽学人家纹身?”
“酷,个性,拉风,你管不着!”
“我也有一个,在後腰上。”蛇哥说着把裤腰往下拉,非要展示给仁青,“就这——”
仁青没兴趣,扭头给他提上去。
“你没有吗?”蛇哥不甘心。
仁青摇摇头,因为这些年心底还存着当警察的美梦,但这秘密他对谁也说不出口。往前两步,他抱着胳膊,假装去听师傅教育小夥子。
“你这号仔我见多了,小时候头脑一热,赶时髦,长大了个顶个後悔。”
“帅就够了!”
啪,蛇哥给他脑瓜一下子,“找不到工作,没饭吃,跑到我们店里偷馒头,你还帅呢。”
“给未成年纹身的都是垃圾,”老板嘟哝,“小孩嘛,懂什麽,大人也不懂麽?为了钱真是什麽都干,造孽。”
男孩眼角滑下泪来,不知是疼的还是什麽,忍着,嘴唇咬得泛白,不再哼唧。
“你也是,干嘛在脸上刺青。”
“没饭吃了,饿,纹身店老板问我愿不愿给他打广告。脸上刺一个字,200块钱。”他笑,“200块呢,够老子爽一阵子的。後头,後头我干脆就在他那当学徒,也当活广告,结果越纹越多。这一身给我挣了不少呢,操,也算投资了,哈哈哈——”
干瘪的笑声在静默的门店里回荡,菜市场熙熙攘攘,断续传来一位母亲跟摊贩的对话。她出大价钱,要小贩挑一尾最新鲜的鱼,说孩子正在发育期,要变着花样给他补身体。
“别动,我免费赠你个。”老板又挖了一勺药膏,把男孩侧脸的小丑纹身一并盖住,“小夥子,别人安给你的命,今天我给你抹去了,往後自己的命,自己挣。”
男孩不说话,泪流得更凶。
仁青忽然想到什麽,悄悄把蛇哥拉到一边。
“小李哥,你说。”蛇哥一脸讨好。
“这个洗纹身的钱,你想想办法。”
蛇哥眨巴着眼,“什麽叫我想想办法?又不是给我洗!再说是你要给他洗的,咱仨里面就属你吆喝的最积极。”
仁青说不过他,伸手在裤子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小卷皱皱巴巴的钞票,“我就这些。”
“你不是卖血去了吗?”蛇哥上手就要翻,“你钱呢,花哪去了?”
此时仁青电话响起来,他借故躲去角落里接电话。
四下扫视,头顶的神龛中奉着关老爷,电子香炉长明不灭;眼前的餐桌上,半份凉透的土耳其烤肉饭,一盆蔫了吧唧的绿萝,喝剩的瓶装雪碧里,沉浮着四五根烟头。
不远处,蛇哥还在那跟老板讨价还价。
“便宜点。”
“按面积收费的,500已经是最低价了,我这药膏研制了20多年——”
“扯,你店才开了不到10年,再说,你这也没什麽技术含量——”
“那你们回家自己拿搓澡巾搓去——”
也许是老板停下了,只听蛇哥慌乱找补。
“诶,不是不是,你继续,咱这不商量着嘛。我就问问昂,咱这来,能不能分期——”
李仁青越听越乐。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身边也能这般热闹,不必再历经生别死离,要操心的只是寻常人的小烦恼。不由得松泛下来,就连接电话的声音也止不住带着点笑意。
“喂?”
可电话那头的声音让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哪个?”
他冲出来,示意蛇哥他们先别吵,把电话音量调到最大。
“说清楚,我哪个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