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找她丢失的纽扣。
也许是跟马老七争执的时候掉落的。她不确定是不是落在了这里,只是听李仁青说现场留有血字的时候倍感慌张,生怕自己也留下什麽痕迹。
一路上疑神疑鬼,总感觉有人尾随。马叔突然的出现与死亡让她陷入对失序的惶恐,曾经日日夜夜渴望接近一个真相,如今谜底近在眼前,她却不敢伸手掀开蒙着的那层纱。
要继续吗?她怕自己背负不起结局。
稚野刹住脚,疑惑地望向眼前的看客们。
本应空荡无人的拆迁区却聚集着十来个闲汉,一个个抱着膀,叼住烟,探头探脑地张望。她小心地穿梭,挤上前,发现那日她与马叔说话的地方,如今却拉着警戒线。
警察已经发现了吗?
远远的,隐约听见三两个警察在聊天,当中最年轻的那个转过头来,朝她这边望。脸熟,好像上回在仁青饭店里见过。他似乎也认出了她,迟疑着,慢悠悠往这边走。
来不及多想,稚野快速退回去。
还好提着给林雅安的饭菜,如果他真的追上来问起,她也可以装作只是路过。
转身朝医院的方向走去,心跳的厉害,不时回头张望。夜风起,树影摇动,如同恶意张扬。
街边轿车驶过,前灯一照,她发现身後有个男人跟着,隔了六七步的距离。
他从什麽时候在的?
好像上个路口就跟来了,是一路尾随吗?
稚野刻意放缓脚步,男人越来越近。戴着口罩,帽子,看不清样貌。她肌肉僵紧,心跳如鼓,忽的,男人自左边擦身,越过她,继续向前去了。
稚野松一口气,几乎虚脱。
迎面又一道影子扑过来,吓一跳,定定神,才发现是自己在街边橱窗上的倒影。
这一刻她明白什麽是做贼心虚。
还好,再过一条胡同就是医院,那里灯火通明。
她提着饭盒和手包疾走,将要穿过胡同的时候,有人从後面大力一拽,手里的东西被抢走,她下意识去追。
男人逃,拐进小巷,她一路跟着,前後脚跑进死胡同。
街灯昏黄,只模糊勾勒出瘦削的背影,带着顶毛线帽,盖住蓬乱油腻的发。他面向高墙,肩膀抖动,呼吸急促,知道自己无路可退。
冷不丁的,他停住了。
他不抖了,回过身来,反朝她逼近。
稚野退,发现自己竟跟着跑进了穷巷,惶急,却强稳住声音。
“饭盒我不要了,你饿就拿去吃。”
她别过头去,刻意不看他的脸。
“如果你需要,钱包里的钱也可以拿走,我不报警。身份证留下,你拿着没用。”
她一面说一面往後撤,穷寇莫追的道理她懂,不想激怒一无所有的流浪汉。
男人在对面掏着她的包,窸窸窣窣,她等待着。
“你叫……林稚野?”
下意识擡头,披散的头发下,一双狂乱的眼,怔怔盯住她的脸。
稚野转身就跑,来不及,男人几步追上来,拧住她胳膊。
她推搡,他瘦小但是力气大。挣扎中,她的头意外磕在墙上,眼前一黑。等她扑棱着想再站起来,那人又扑过来,稚野张嘴呼救,发出的却是气声。原来人在极度恐慌时是发不出声音的。
就这麽完了吗?就这麽莫名其妙地死在小巷里吗?
不甘心!
转身插眼睛,男人吃痛,捂住脸蹲下。她站起来朝外逃,歪歪扭扭,想起不远处有个派出所,说不定,刚才那个小警察也正追着她过来——
她蹒跚着,那人又不顾一切地奔过来,拖住她不让走。稚野预备着鱼死网破,正要放开喉咙喊时,恍惚听见身後的人说:“是我,是我。”
陌生的嗓音。
她下意识停住,回头,对上一张同样陌生的脸。
可那人却对她说:
“稚野,我是你爸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