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决定把金都交给你管的时候,很多反对意见。但我还是坚持着,知道为什麽吗?”
仁青摇头。
“你有我当年的样子。”
宋叔说,他爸当年也是犯人。那时候严,枪毙了。他妈独自拉扯大他们姐弟四个。没钱,没势,没尊严,仁青历经的苦他都知道。
他从不敢怨,因为明白姐姐们的日子比他更难。
女孩们早早辍了学,省下的钱供他读书,只等他翻身,光耀门楣。
“可我偏又不是读书的料,怎麽都考不上。後来出去作工,好活计都轮不到我,因为出身差,最後还是受了我爸的连累。
“那时候真的觉得人生完蛋了,有个那样的爸爸,等于被盖上了戳,一辈子擡不起头,求出无路。我每天看着同龄人都顶着爸妈的名额高高兴兴地进厂,心里也委屈。
“十五六的年纪,最好面的时候,自尊已经没了。我想着,只要给钱,能让我家人吃上顿大肉,我给人当狗都行。可是就连这种机会都轮不到我。我妈活活累死了,我姐为了底下的姊妹不受欺负,嫁给了邻村的流氓头子。”
宋叔搓了搓眼睛。
“都说我贪财,可我不是爱钱,是我明白什麽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是我再也不想我家人过苦日子,不愿我的孩子被人瞧不起。这些年,我宋言磊没靠山,没背景,没退路,一步一步咬牙切齿地从豺狼堆里厮杀出来。说我狠?!呵,不狠怎麽活到最後?我要是不狠,现在还被他们踩在脚底嘲笑呢!”
忽然,他又泄了气。
“可惜呀,老祖宗早说过的,十分能耐使七分,留下三份给儿孙。我就是太要强了,生了兆恩这麽不出息的玩意。你也看到他那个德性了,我手里的産业怎麽放心交给他?都不够他败坏的。这几百号兄弟要养,总要交给个放心的人。”
仁青不说话,由着他打量。
“仁青,你觉得一个人要出人头地,最要紧的是什麽?”
“学问好,能吃苦,胆大——”
宋叔摇头,“是运。运去金似铁,时来铁成金,听过吗?人生不会时时得意,也不会永远窝囊,你先头苦,算是磨你韧性,现在,苦尽甘来了。”
他递过来一只档案袋。
“打开看看。”
仁青抽出里面的纸页,扫了一眼,顿感尴尬。
这事情是他背着宋叔托人查的,没想到所谓的兄弟竟直接把结果交给了宋叔。
宋叔倒是松弛,“没什麽,下次要调查谁直接来跟我讲,更效率。”
仁青顺着资料看下去,脸色愈发难看。
大吉死了。
“重要的人?”宋叔试探。
仁青点头,不知再怎麽解释。这些年,他虽知道大吉多半凶多吉少,可真及着看到他死于械斗的消息,心底还是抽痛。
後头另有几张纸,他翻过去,不安地蹙眉。
程妈妈仍是人间蒸发,就连宋叔的人也寻不出线索。
“那个叫程海娜的下落不明,也算是好消息,没确定死了,那就是说,有可能活着,说不定往後还能再见面。”
宋叔安抚着,“还有,你爸爸的案子,我大致听过一些传闻。怎麽,好像跟先前以为的不太一样?”
他端量着仁青。
从敞开的领口看见他脖子上空空荡荡,常戴的那尊观音没了。
“你想怎麽处理?”
仁青不说话,他跟稚野的约定不知该不该吐露。
“如果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解决。报警有报警的流程,但宋叔有宋叔的办法,更快捷,也更解气。”
他突然拍他的肩,给仁青吓了一跳。
“今晚的事我知道,你不是冲我,你是跟杨家有仇。从小到大,这一路受了不少委屈吧?放心,往後不用再忍了,有我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李仁青擡头,见对面的宋叔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仁青啊,要不要当我的孩子?”
苍老的手抚过他头顶,洗礼一般。
“只要你点下头,我不惜一切代价,帮你爸爸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