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妈做好了,让你们上俺家吃饭,”小夥子不理,只一个劲地扯,“走,请你们吃饭。”
“饭就不吃了,你有什麽事吗?”老金问。
“不吃不行,俺妈说,必须要吃,”他手上加了劲,老金手脖子给攥得通红,“俺妈说,你们不吃俺家饭,她心里不踏实,不敢说——”
周伟上前给扒拉开,“你不说清楚我们就不吃!”
小夥子吓得松了手,孩子似的低着头。
“是俺爸的事。俺爸出去好些年,再没回来,俺妈让恁给查查。”
“你爸是谁?”
“赵强胜。”
说到这儿,他擡起脸天真地笑。
“我是他儿赵志刚。”
稚野烦躁,今天邪了门,无论找谁都找不到。
李仁青不接电话,蛇哥也关机。
她鼓起勇气去警队找金卫民,可巧的是他也不在。问去哪里,什麽时候回,对面的警察一概不说,只反问她有什麽事。稚野压着心事,走出去。
一路上,她脑子都在反刍赵志刚跟她说的事。
诊所里,他一面逗弄小狗,一面漫不经心地告诉她,杨小祥也找过他儿子,每回去都是要钱,一个劲地要钱。两个孩子被他烦得不行,甚至说这种爸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我估摸着,这杨小祥就是意外死了,他家人也不会追查,”他笑笑,“警察也不会。毕竟他在警察眼里,早就是个死人了。对于这号老流氓,如果能碰上个什麽天灾人祸,让他无声无息地死了,反倒对他们都好。”
……
不知不觉,稚野走到了饭店附近。也许潜意识里还在挂念着李仁青。
他电话一直打不通。
稚野有些担心。自从那晚他跟她说要退出之後,再没了消息。仁青给的钱她没动,房子也预备着联系下房东,看看能不能退掉房租。
如果真打算走,她想着最好宋叔那边的便宜一丁点都别占,断得越干净越好。
远远的,看见饭店门口,那个纹身的小哥正在铲电线杆子上的纸。
旁边是道熟悉的影子。那个小警察,稚野记着,他们在饭店和命案现场见过两回。
“怎麽撕了?不找了?”她听见那个警察问。
李仁青当时把寻人啓事贴了整整一路,粘得又密又结实,小花脸撕得本来就烦躁,刚想骂人,一扭脸看见是警察,态度软下来。
“找着了,送医院去了。”
“找着了?”何川瞪大眼。
“嗯,那天晚上自己回来的。要我说,这老爷子也是会疯,没饭没钱了就回来,等吃饱喝足了又想跑出去,好在我眼疾手快——”
稚野悄声走过去,打量着电线杆上的照片。长脸男人,目光呆滞,但她看着有些眼熟。
那警察也觉出身後有人,忙转身躲闪,结果跟稚野两个反倒是差点撞上。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白净,温和,女孩样柔软的眉眼。跟李仁青不同,是毫无攻击性的长相,周身透出股植物样的平静,像山谷深处,一株挺拔的树。
那警察先是惊愕,身子本能地往後闪,腼腆地笑,然後点点头,擦身就要过去。
那笑容温柔,是包容一切,又承受一切,令她熟悉又陌生。
稚野也跟着转过身去,记得仁青说过,这警察姓何,好像是叫何川。
可是——
可是她心里莫名升起股奇异的感觉。
那人走路的姿态,柔和地微笑,勾连起脑中更古老的记忆,是惊叫声里,颠簸失控的自行车直冲向草垛;是她抱住羊脑袋,另两人掰着羊嘴去够里面嚼了一半的书;是肉包子太好吃,男孩一手一个,油渍麻花地糊了一脸,却忍不住开心地笑……
就连他刚才那一瞬的闪躲也似曾相识。
记起来了,某个遥远的夏日午後,诊所书架前,一个不爱看字的小孩踮着脚徘徊,一不小心,他翻到了解剖图,身子闪,嗷的一声将书扔出去——
难以置信的巨大惊喜摇动着她,稚野冲着那道渐远的背影,本能地脱口而出:
“山百桃!”
而那个名叫何川的警察,也下意识回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