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巨人观。皮肤肿胀变形,灰白胖大的脑袋上没有五官,却像海葵似的,碎成一条一条的肉柳。
“这脸怎麽回事?”
“不知道,说捞上来的时候就这样。”
“是不是鱼啃的?”程勇擦着嘴过来。
先前在局里跟他起争执的同事小声反驳,“又不是食人鱼,怎麽能啃成这样。”
“会不会是礁石划的?”孟朝分析,“我问了下附近居民,说这地方礁石又多又硬,上头还长着些海虹海蛎子什麽的,边缘利得跟刀似的。”
法医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毕竟是在礁石上发现的,而且眼下还不能确定死亡时间,很可能被海浪推着,在石头上磨很久了。”
老金望着男尸赤裸的身体愣神。虽说海浪会冲走衣服,可冬天穿得又多又厚,如果是普通落水,怎麽会冲得这麽干净?还是说,有人故意脱掉衣服,为了掩盖身份——
这麽说来,脸也有可能是故意损毁的。
他视线落在尸体肚皮上凸起的刀疤,忽然联想到什麽。
“搭把手,翻个面。”
衆人不懂,但仍忍着抵触上前帮忙。男尸背上的伤疤更多,左肩的位置,瘢迹增生层叠,可盯得久了——
“诶,好像是个字啊!”
程勇头一个发现,脑袋歪来歪去地找着角度。
“这是个,芯?”
老金脑中却闪过另一桩旧闻:
他曾招惹上别的帮派,被人按住了,生生在背上刻了一个字——
一道惊雷,周遭亮如白昼,让他看得更清楚。
“是怂。”
老金擡头望向天空,只见彤云滚动,正孕育着下一道霹雳。
“带回去吧,这案子我们接手了。”
法医急,“兴许是意外,要不先等解剖结果出来再——”
“我大概已经知道死者身份了。”老金叹气,“不会是意外。”
“那死因是——”
“要麽天谴,要麽谋杀。”老金苦笑,“你想信哪一个?自己选吧。”
“您选一个?”
褚保国谄媚地擡头,两手将平板电脑递上去。
尽管自诩眼光毒辣,可眼前这个男人,他看不透。
一身黑衣,又挑个大晚上来。惜字如金,却偏挥金如土。
突然地一道闪电,给他吓了一跳。男人不接他茬,只抄兜站在那,对着一整排的墓碑不说话。褚保国仰脸看天,阴嗖嗖的,像是要落雨。
“您选个款,”他又一次递上去,笑着催促,“不同款式,不同价位,享受的服务也——”
男人推开,眼都不眨一下,“最贵的。”
褚保国点头应承着,头回见这麽豪横的大客户。说他倒霉吧,又有钱在琴岛最高级的墓园一股脑儿买这麽多。可说他幸运吧,又一下子死了这麽多亲人。
他嘴上说着节哀,偷偷用力压住嘴角,毕竟是一大笔进账。
“老板,我们这的价格是5万6一平——”
“涨价了?”
仁青一问,褚保国陷入茫然,一时间没搞懂他什麽意思。
仁青低头看他。比起当年,胖男人变了很多。老了,矮了,也瘦了。
他认不出他倒也自然。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生生死死,胖男人的墓地生意兴隆,当然不会记得十几年前的办公室里,他扇小男孩的那一巴掌。
“呃,这个,我们的价格是随着市场调整,主要是我们地角好,风景也优美,老板,您要是觉得合适,我们还可以再谈——”
看着他磕磕绊绊地解释,李仁青忽然失去了报复的兴致。
算了,男人终究是给过他两个馒头。说来也算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