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风刚染上初秋的凉,应葵一下楼就看见了周项。
他站在那棵老槐树下,落叶打着旋儿擦过他的肩膀,又轻飘飘地落在他脚边。
他手里捏着一片半黄的叶子,指节被风吹得微微泛红,像是已经在那儿站了足够久,久到连影子都浸透了秋意。
应葵小跑过去,呼吸在空气里凝成薄薄的白雾:“本来没课的,结果老师调到今天了。”
她顿了顿,睫毛被风掀得轻轻颤动,“……是不是等很久了?”
周项擡眼看她,唇角微扬,却只是摇了摇头:“不久。”
可他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衣领也沾了凉,连袖口都卷着落叶碎碎的影子。
应葵忽然觉得,他说的“不久”,大概是从第一片叶子落下时就开始数的。
应葵的指尖在风里勾了勾周项的袖口,远处高楼的霓虹正在暮色里一盏盏醒来。
"我们走吧,"她说话时呵出一小团白雾,"灯光秀马上就要开始了。"
周项低头看她,睫毛在渐浓的夜色里垂成安静的弧度。
他"嗯"了一声,却把掌心翻过来,接住了她悬在半空的手指。
他们的影子在沥青路面上拉得很长,像两株正在迁徙的树。
城市的光河在他们头顶缓缓流动,广告屏的蓝光掠过周项的肩膀时,应葵发现他另一只手里还攥着那片槐树叶——叶脉里蓄着整个黄昏的重量。
地铁口涌出的人潮中,周项忽然收紧手指。
应葵听见他藏在呼吸里的後半句——
灯光秀会熄灭,但此刻交握的掌心,正持续散发着初秋的温度。
跨过最後一级台阶时,整座城市突然在应葵眼前倾倒下来。
观景台上铺满流动的星河,远处大厦的玻璃幕墙正将夕阳馀晖酿成蜜色酒浆,一层层泼向深蓝的夜空。
周项的衬衫下摆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少年人特有的清瘦腰线——像一截尚未被秋凉浸透的新竹。
"你看。"他忽然指向江对岸。
第一束激光刺破夜幕时,应葵发现周项的眼睫成了光的容器。
霓虹在他瞳孔里炸开虹彩,游轮鸣着汽笛从他们脚下驶过,整条江水突然变成颤动的液态宝石。
"看那边!"应葵的惊呼被淹没在电子音浪中。
最震撼的瞬间来得毫无预兆。
所有光源突然熄灭,黑暗中有心跳声被放大。
直到江对岸传来沉闷的"砰——",一朵由激光编织的巨型蒲公英在夜空中绽放,每根光丝都精确地垂向不同建筑的尖顶。
有人在惊呼,有孩子在笑,但周项只是安静地站着。
他的肩膀挨着应葵的肩膀,体温透过两层棉布传来,比所有转瞬即逝的光柱都要恒久。
当最高那栋楼宇突然化作通天火树,应葵偷偷数了心跳——正好是周项无名指擦过她手背时,漏掉的那一拍。
灯光秀熄灭的刹那,整座城市忽然轻得像一片鸦羽。
周项低头:“饿吗?我知道有一家面馆特别好吃。”
周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晕开一小片光晕。
他指了指江对岸一条幽深的小巷,巷口悬着盏被风吹得摇晃的橘色灯笼,在夜色中像一颗将熟未熟的柿子。
"那我们去尝尝吧?"应葵的嗓音里带着雀跃,她下意识抓住周项的手腕,又像被烫到般松开。
周项却反手扣住她的指尖,牵着她穿过斑马线。
巷子里飘着猪油和香葱的气息,青石板路上积着薄薄的夜露。
面馆的玻璃窗蒙着厚厚的水雾,隐约可见里面晃动的人影。
推门时铜铃叮当作响,老板娘从厨房探出头来:"哟,小周带女朋友来啦?"
周项的耳尖顿时红得像碗里的辣油,却也没松开应葵的手。
他们挤在角落的方桌前,头顶的钨丝灯泡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挨得极近。
"要两碗阳春面,"周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一碗。。。多加个蛋。"
他低头摆弄筷子时,应葵看见他後颈的发茬间还沾着方才灯光秀落下的细碎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