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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回忆录十（第2页）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暂时稳住了，但情况还是不乐观，做好长期准备吧。”

长期准备。

这四个字像块石头，砸在裴照怜心上。他知道这意味着什麽——爸爸妈妈可能永远不会醒过来，永远躺在那里，靠着呼吸机维持生命。

他回到空荡荡的家，第一次放声大哭。哭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弹回来，像无数根针，扎得他浑身疼。

他哭了很久，直到嗓子发哑，眼睛红肿，才在沙发上蜷缩着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身上盖着条毯子，旁边放着杯温水，是张叔半夜过来时留下的。

他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喝了口水，然後拿出手机，给王老师发了条消息：“王老师，我需要请长假。”

楼霜觉再次见到裴照怜，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

他按照周舟给的地址找到那家疗养院，在花园的长椅上看到了他。

裴照怜穿着件灰色的连帽衫，正低头给轮椅上的老人读报纸，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的边，侧脸的线条比以前硬朗了些，却也瘦了不少，下颌线清晰得像用刀刻出来的。

“楼霜觉？”裴照怜擡起头，看到他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没到达眼底，“你怎麽来了？”

“周舟说你在这儿。”楼霜觉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轮椅上的老人身上——这家疗养院是裴照怜的妈妈资助的，为了可以帮助更多的老人。

“陪老人家晒晒太阳。”裴照怜合上报纸，轻轻替奶奶掖了掖毯子，“医生说多晒太阳对身体好。”

“嗯，我听周舟说了，”楼霜觉在他旁边坐下，“学校的课，我录了音，笔记也整理好了，给你带来了。”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和一支录音笔，放在两人中间的空位上。

裴照怜拿起笔记本翻开，里面的字迹依旧工整，重点内容用红笔标出来，旁边还画着简单的示意图，和他以前给的笔记没什麽两样，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多了些空白的地方，像是特意留给他写疑问的。

“谢了。”裴照怜的声音有点哑。

“不客气。”楼霜觉看着他，“股东会议……还顺利吗？”

裴照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楼霜觉大概是问了他爸爸公司的人。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还好，赵副总帮了我很多。就是……有点累。”

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累了。

以前在学校，他总像只精力旺盛的小太阳，好像永远不知道疲倦，可现在，“累”这个字像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楼霜觉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颗糖，放在裴照怜手里——是颗草莓味的悠哈，裴照怜以前总在书包里放着的那种。

“含着吧，”他说，“会好点。”

裴照怜握着那颗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弱温度，忽然鼻子一酸。

他别过头去，看着远处草坪上玩耍的孩子，眼眶悄悄红了。

风拂过樱花树，花瓣落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

楼霜觉安静地坐着，没有追问，也没有多馀的安慰，只是像以前无数次那样，陪着他，像一棵沉默的树，替他挡住了些许生活的风雨。

裴照怜知道，他的十七岁，大概是提前结束了。

那些关于游戏丶漫画丶篮球赛的少年心事，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压在了箱底，取而代之的是医院的催款单丶公司的财务报表丶永无止境的会议。

累吗？当然累。

可每当他在深夜的会议室里感到撑不下去时，总会想起楼霜觉递过来的温水，想起周舟发来的“有事儿吱声”，想起易橙分享的课堂趣事，想起每一件习以为常的小事。

这些细碎的温暖像萤火虫，在漫长的黑夜里亮着，指引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剥开那颗草莓味奶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带着点微酸，像极了此刻的生活——苦中，总有那麽一点甜。

他不知道爸爸妈妈什麽时候能醒过来，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麽时候，但至少现在，他还能走下去。

楼霜觉看着他微微舒展的眉头，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他知道裴照怜不需要廉价的同情，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让他短暂卸下防备的角落，和一份沉默的陪伴。

阳光穿过樱花树的缝隙，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远处传来孩子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或许未来还很长，或许前路依旧坎坷，但此刻，两个少年并肩坐在春光里，共享着一颗奶糖的甜，就已经足够支撑着彼此，走过这段艰难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