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妹听兄长说了此事,遂跟阿鹂提了一嘴。
“我随国君在洛邑住了这麽久,除了天子寝宫和存放九鼎的明堂,哪里去不得!”阿鹂咯咯笑着,眼风扫过在一旁忙碌的阿姮,对喜妹挤眉弄眼,“可能是成大夫求的人不对。”
喜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着摇头不再提起这件事。
最後不知阿鹂在蔡侯耳边说了什麽,蔡侯令阿姮去典藏室找一趟姬不疑,跟他问下申叔偃归国的事有眉目没有,顺便为成子期通融通融。
阿姮只当蔡侯要帮成大夫一个忙,不做他想,把蔡侯的话原样带到。
“天子册封新任晋侯的诏书已经送到翼城,叔偃兄在上巳节前就能返回洛邑。”姬不疑语气非常肯定。
又道:“子期兄的事,恕我无能为力。”
“因为我们是楚国人吗?”
喜妹和成子期随阿姮一起过来,听了姬不疑的答复,喜妹忍不住问道。
成子期没说话,看他沉默的神色,也是这麽想的。
楚国和北方诸侯这些年来关系不睦,楚国国君从不派使者向天子进贡,又是和晋国相争,又是对蔡国恐吓欺压。
楚人在北方诸国的境遇是相当的尴尬。
喜妹没来洛邑之前,对北方之行充满幻想和期待。来了之後,才一点一滴的感受到北方和南楚的天差地别。从气候,饮食,到北人看待楚国人的目光……就连伺候鹂阿姊的寺人和仆女都暗暗的拿又怕又鄙夷的目光打量她,更何况那些普通的蔡国人和洛邑人呢。
成氏兄妹失望,阿姮对姬不疑央求道:“先生,成大夫和成女虽说是楚人,但他们是读书做学问的人,求学只为明理,不会做伤害别人的事。”
“我明白,子期原本就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的人品。更不用说,两位还是阿姮姑娘你的朋友,能结交到你这样的友人,品格操守绝对不容质疑。我相信子期,也相信你。”
姬不疑对阿姮微笑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阿姮自然不能强人所难。
三人刚要离开,又被姬不疑唤住。
他看着阿姮,握拳掩唇轻咳了一声,说:“你和子期都是我的朋友,我想,还是跟你们说清楚一些为好。”
“事情的起因的确是晋侯遇刺,”他的神色变得肃然,面向阿姮缓缓说道,“叔偃从晋国给我传回来一封密信,里面提到晋侯,已经死掉的那个,命人改进了铜器的铸造,造出来的兵刃比王师和任何一个诸侯国都要锋利。”
他的语气很平静。
他面前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想到,晋侯叫人铸造出最锋利的兵刃做什麽呢?
当然不会是为了切炙肉的时候更方便。
是为了杀更多的人。
“申先生还说了什麽?”阿姮问。
姬不疑摇头:“叔偃没有跟我讲,他作为蔡国大夫,他有他的立场和考量,不能告诉我。我作为天子之臣,当然也要为天子和王畿着想。然後,我就想起曾经在前朝的铭文典籍里看到……”
他犹豫了一下,目光从阿姮和成氏兄妹脸上一一划过,说:“典籍上说,商王铸九鼎以定九州,铸王剑以威慑不臣。”
喜妹脸上一震,看向阿姮,发现她和自己一样,满目震惊。
郢都郊外的山中草庐,阿姮解读出来的那几片前朝铭文,就是这麽说的!
“从商王始祖开始,每一代商王都由铸剑师铸造一柄属于自己的王剑。商王死後,将王剑熔于熔炉,留给下一代商王。可是,不知道从哪一代商王开始,商王不再为自己铸造王剑。到了本朝,天子迁九鼎于洛邑,商王的王剑再无人提起。”
“不疑兄以为,晋侯用商王铸造王剑的方法,造出最锋利的兵刃?”成子期问。
喜妹不解:“可是,这跟典藏室又有什麽关系?”
“阿姮,”姬不疑唤了一声,朝阿姮点头,“你们随我来。”
姬不疑带他们进入典藏室的大殿。
一股晕眩之感扑面而来。
只见迎面黑压压几十根巨木从地上拔地而起,组成了好几排巨大的书架。卷起来的竹简,木牍,有的装在布袋里,有的直接暴露在架子上,从他们的脚底层层摞起来,摞得比他们的头顶还高,几乎顶到了房梁。
“这就是典藏室收录的全天下古往今来的书籍!”成子期来过这里,再进来一次,仍然觉得看不够,激动的眼睛都亮起来。
姬不疑在一旁说:“晋侯年轻的时候,流亡过洛邑,做过典藏室的书吏。他是个十分勤学且过目不忘之人,还通识铭文。这里的典籍,他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