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把这潭水彻底搅浑。
浑到谁也看不清谁,浑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都不得不低头,都不得不……来求他。
浑到那轮明月,再也无处高悬,只能映照在他陈墨文亲手搅动的这片污浊不堪的泥潭深处。
陈墨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疯狂和毁灭的意味。
他收起油布包和那个旧锦囊,整了整衣襟,像那个仆从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庙外的夜色里。
烛火通明的东宫寝殿,季萧玉坐在书案後,面前堆着几份奏折。
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个穿着深青色内侍服饰的人垂手立在下方,低声禀报着:“……流言源头散得很广,城西的茶摊丶城南的脚店甚至……勾栏瓦舍里都有人在传。”
“传话的多是些泼皮闲汉,拿了钱办事,背後是谁指使,一时半会儿很难查清。”
“查,继续查。”季萧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气,“把那些散播谣言的,一个个给我揪出来,撬开他们的嘴。”
“是。”内侍应道,“还有一事……裴尚书今日回府後,派了两拨心腹家将出城,一拨往西,一拨往北,行踪很隐秘。我们的人跟了一段,往西那拨,方向像是……西郊乱葬岗一带。往北的,暂时还没摸清具体去向。”
“乱葬岗?”季萧玉眼神一厉。
裴净思动作真快,这是急着去“处理”陈墨文,或者销毁东西了?
他立刻道:“加派人手,盯紧西郊。记住,只盯,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麽。往北那拨也继续跟,弄清楚目的地!”
“遵命!”内侍领命,迅速退下。
书房里安静下来。
季萧玉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xue。
流言猛于虎,这盆脏水泼得太狠,直接动摇他监国的威信和父皇对他的信任。
裴净思的狗急跳墙在意料之中,但陈墨文这招借刀杀人丶浑水摸鱼,实在阴毒。
他眼前又浮现出裴弦在马车里虚弱却执拗地警告他“陈墨文必须死”的样子。
丝竹……在清晏阁里,大概每分每秒都在担心自己会被卷入这场风暴吧?
一股强烈的心疼和保护欲涌上来。
不能再等了,父皇给了他机会,他就必须立刻抓住。
他铺开一张素笺,提起笔,略一沉吟,落笔如飞。
“敬呈李将军台鉴:北疆一别,倏忽经年。将军戍边劳苦,功在社稷,悯吟深佩。近闻……”
他写的是一封给北疆一位实权将领的私信。
这位李将军性情耿直,当年在北疆,对裴弦在朝堂上的才识颇为欣赏。
信中,他绝口不提朝中纷争和裴弦的处境,只以晚辈身份问候,回忆几句北疆旧事,隐约提及边塞安稳来之不易,暗含“朝中若有波澜,恐影响边关”的忧虑。
写完信,仔细封好,盖上自己的私章。
他又铺开另一张纸。
“王侍读台啓:久未晤面,深为系念。前日偶得前朝孤本《治河疏议》残卷,思及兄台精研此道,特此奉上,或可一观。另,近日……”
这是写给一位在翰林院供职的清流文官,此人以刚直敢言闻名。
信中附上一份难得的古籍抄本,随後轻描淡写提及“近日坊间流言四起,捕风捉影,涉及工部旧事,恐有小人作祟,淆乱视听”,点到为止。
……
一封封私信写好,盖上不同的私章。
季萧玉的动作沉稳而迅速。
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只守着东宫的一亩三分地,而是开始主动伸出手去,笼络能笼络的力量,传递需要传递的信息。
北疆的军心,清流的舆论,都是他现在急需抓住的筹码。
放下笔,他拿起最後一份关于流言调查的密报,目光沉沉。
陈墨文……你躲在暗处搅动风云,真以为能置身事外?
季萧玉的眼神锐利起来。
他得把这条毒蛇,从阴沟里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