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这蚀骨的思念与痛楚,最终会反噬他自己。
季萧玉依旧沉默,但紧握的拳微微颤抖。季岑秋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最深的矛盾与挣扎。
“臣弟今日在刑部,翻查旧档时,”季岑秋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谨慎的探寻,“看到一份关于…嫂子,”季岑秋停住,看了一眼季元,换了个称呼,“额,裴公子失踪前最後出现的那片水域下游,一处废弃码头的勘查记录。”
“有附近老渔民提及,当夜除了官船,似乎…还有一艘形制古怪的小船,在浓雾中短暂停留过,行迹诡秘。时间…大致能对上。”
季萧玉猛地转过头,那双沉寂如渊的眼眸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住季岑秋:“小船?形制古怪?查!给我彻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
那声音因为急切而带着一丝沙哑的颤抖。这是他数月来,第一次听到。裴弦失踪可能直接相关的新的具体的线索!
“是!臣弟已命绝对可靠的心腹之人,顺着这条线秘密追查下去,不动用明面上的力量,以免打草惊蛇。”
季岑秋立刻应道,他深知这个消息对兄长意味着什麽,“只是…皇兄,无论结果如何,请您务必…保重自身。”
“这江山,这剿灭‘幽泉’的重担,还有…找回裴公子的希望,都需要您。”他的话语里充满了真挚的担忧和恳求。
季萧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刺骨的空气似乎也暂时压下了心头的躁动。
他看着弟弟眼中毫不作僞的关切,那股翻涌的赤红与幽暗在眼底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偏执的坚定。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塘死寂的残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令人心悸的决绝,如同对着冥冥中的存在,也对着自己破碎的心,更对着身边唯一知晓他全部痛苦的至亲兄弟立下誓言:
“朝炀,我明白。”
“但丝竹…”
“无论他身陷忘川之底,还是已被铸成幽泉的工具…”
“无论要踏碎多少阴谋,焚尽多少毒棘,血洗多少深渊…”
“我,定要将他找回来!”
“这新荷之毒,这幽泉之恨…朕,必亲手了结。以血还血,以刃还刃!”
“他且…等着!”
誓言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和深入骨髓的执念。
季岑秋默默听着,心中叹息,却也涌起一股与兄长同担此任的决心。
他不再多言,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季萧玉不再看那满目疮痍的荷塘,决然转身。
玄色的身影融入深沉的暮色,如同孤绝的刃,带着焚尽一切的恨意与不死不休的执念,走向属于他的战场。
季岑秋紧随其後,兄弟二人的身影在暮色中一前一後,步伐坚定。
枯荷在他们身後,在寒风中,发出无声的恸吟。
回到灯火通明的御书房,案头已放着季岑秋带来的一份关于河堤破坏现场的详细勘查报告,以及几份需要紧急批复的调兵手令。
季萧玉的目光扫过奏报,眼中的痛楚与偏执已被冰冷的杀伐之气取代。
他提起朱笔,在调兵手令上落下凌厉的批复,同时对季岑秋道:“那艘小船之事,你亲自盯着。有任何进展,无论何时,即刻告诉我。”他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静,但那份急切深藏其中。
“臣弟遵旨。”季岑秋肃然应道,他知道,对兄长而言,剿灭“幽泉”与寻找裴弦,已是同一场不容失败的战争。
而他,将是他最可靠的副帅,无论前方是阴谋的泥沼还是刀山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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