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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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的东宫
暗卫在季萧玉耳旁传话,说出的每一个字眼刺入季萧玉的耳膜。
“裴府後宅有新制药香…窗户紧闭…刺鼻气味…荷塘毙命的红鲤…”
季萧玉的目光沉沉落在案头那份记录着胡太医异常调药的密报上。
没有惊诧,只有一片凝结了万载寒冰的深潭,潭底是焚天的怒焰。
裴弦在那座吃人的府邸里,每一刻呼吸都浸染着毒药般的恶意。
他必须把人带出来,立刻,马上。
“备车。”
声音冷硬如金铁相击,不容置疑
“去裴府,接裴公子回东宫养病。就说,”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太医诊断,裴公子体弱,需东宫暖阁静养,府内湿寒阴戾,于他病体百害而无一利。”
次日东宫
水榭临水,石案温酒。
季萧玉一袭素色常服,靠窗而坐,目光落在窗外萧瑟的残荷上,心思却沉甸甸地系在对面那人身上。
裴弦裹在厚重的银灰狐裘里,衬得一张脸越发苍白如雪。
他捧着温热的酒杯,指尖却透不出一丝血色,冰冷得如同玉雕。
亭内静得可怕,只有红泥小炉上酒壶发出细碎的咕嘟声,几片枯黄的柳叶被寒风卷入,无声地飘落在地。
“殿下。”
裴弦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
他死死盯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仿佛那里有他全部勇气凝聚的倒影。
“有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
指尖骤然收紧,薄薄的瓷杯几乎要被捏碎,指关节绷出绝望的青白。
“我在想之前在书院相见,殿下你替我解了围,之後的很多次殿下都带我极好,但我……”
季萧玉闻声,缓缓转回目光。那目光沉静如水,带着无声的询问,稳稳地落在裴弦身上,像等待一片注定飘落的雪花。
裴弦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用尽胸腔里仅存的力气,才能支撑起这孤注一掷的坦白。
他猛地擡起头,直直撞进季萧玉深邃的眼眸里。
那眼神里有破釜沉舟的决然,更有深不见底的脆弱,像易碎的琉璃,轻轻一碰便会粉身碎骨
“我是断袖。”
您不该对我那麽好
死寂。
水榭瞬间被冻结,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只有炉上的水,不合时宜地彻底沸腾,发出响亮的咕嘟声,白色的水汽徒劳地向上奔涌,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预想中的惊雷没有劈下,预想中的鄙夷没有浮现。
只有一片几乎要将人压垮碾碎的寂静。
裴弦垂下眼睑,不敢再看季萧玉的脸,目光死死锁在自己指节泛白的手上。
心,像一块被投入无底寒潭的石头,带着绝望的冰冷,一路沉坠,沉坠…坠向永夜。
就在那冰冷的绝望即将吞噬他最後一丝神智,将他彻底冻僵的刹那,眼前的光线骤然被遮挡。
他愕然擡眼。
季萧玉不知何时已如一座沉默的山,站定在他面前。
高大的身影隔绝了窗外所有晦暗的光,只投下一片坚实而令人心安的阴影。
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惊诧,没有鄙夷,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下是压抑到极致的汹涌暗流。
季萧玉一把将裴弦从椅子上拉起来,狠狠拥入怀中。
酒杯脱手,在冰冷的石地上摔得粉碎,清冽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裴弦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便已天旋地转,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死死锁进了一个滚烫而坚硬的胸膛。
季萧玉的双臂如同最坚韧的藤蔓,又似最坚固的镣铐,将他紧紧禁锢在胸前。
力道之大,勒得他几乎窒息,鼻尖重重撞在对方坚实的心口。
彼此的心跳声都不寂静。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