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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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陋巷,血珠滴入陶碗的闷响,是“玄砚”诞生的丧钟。
他紧握冰冷的鬼首令,任血浸透玄铁,也浸透残破的未来。
复仇的毒焰,在暗巷无声燃起。
那点微光熄灭的刹那,皇城清晏阁内。
炭盆里最後一点火星挣扎着湮灭,只馀死灰与刺骨寒。
裴弦裹在厚重裘皮里,蜷在窗边软榻,依旧抑制不住地颤抖。
脸色青白,嘴唇无色,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碎的嘶嘶声。
窗纸哗哗作响,是寒风在吹刮着。
殿门“吱呀”推开,卷进更冷的寒气。
胡太医引着枯槁的张院使进来,两人都缩了脖子。
胡太医声音发紧,刻意恭敬:“裴公子,张院使奉旨,来为您请脉。”
裴弦眼睫微动,视线从冰冷炭盆移开,声音轻飘无力:“有劳。”
他迟缓地抽出瘦骨嶙峋的手腕,搁在冰冷脉枕上,皮肤青白透明,冰凉刺骨。
张院使颤巍巍坐下,枯枝般的手指搭上那冰凉的脉搏。
闭目,眉心的褶皱越拧越深。
阁内死寂,只有裴弦艰难的呼吸。
时间凝固,张院使脸上沉凝化为死灰。
终于收手,睁眼,目光沉重悲悯。
胡太医急切,声音绷紧:“如何?院使大人?”
张院使未答,蹒跚至窗边,望着寒风中扭曲的老槐枯枝,沉默良久,转身,声音沙哑如冰:“沉疴入骨,寒毒已侵五脏,深植骨髓……如附骨之疽,无药可拔。”
目光落在裴弦死气的脸上,“心脉孱弱,肺腑朽坏……油尽灯枯。”
他停顿,清晰吐出:“此身……难逾明年冬天。”
胡太医倒吸一口冷气,面无人色:“这……院使大人!当真……当真无计可施了吗?”
张院使摇头,声音疲惫:“人力有穷,天命难违。
“告辞。”他躬身,提箱,在内侍引领下蹒跚离去。
殿门沉重合拢,隔绝一切。
殿门关上,廊下阴影里。
小宫女脸色煞白,紧抓同伴袖子,声音抖得不成调:“姐姐……你…你听见了吗?张院使说……裴公子他……熬不过明年冬天了?”
年长宫女脸色难看,警惕四顾,压低声音,带着看透的麻木:“早不是秘密了。这清晏阁,就是□□棺材!陛下送的那些药,不过是做给东宫那位太子爷看的表面文章!谁还当真指望能救活?”她朝殿门努努嘴,“里头那位啊,心气儿怕是早被这冰窟窿冻散了。”
小宫女眼中含泪,恐惧又同情:“那……太子殿下知道吗?今早天没亮就在紫宸殿外头跪着了,听说到现在还没起……”
年长宫女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眼露惊恐:“闭嘴!你这小蹄子不要命了!陛下的心思也是你能猜的?‘储君体统’四个字压下来,你有几层皮够扒?快走快走!”她几乎是拖着吓呆的小宫女,匆匆消失在廊柱後。
与此同时,紫宸殿。
殿门紧闭,龙涎香压不住紧绷欲裂的死寂。
张院使已将诊断一字不落复述完,垂首微颤。
御座上,皇帝季元指尖在紫檀扶手上缓缓敲击,规律如催命般。
听完,只淡淡:“嗯。”
目光转向殿门,仿佛看到那个跪在台阶上的身影。
季元声音不高,威压沉沉:“让他进来。”
殿门开,寒风灌入。
季萧玉踉跄冲入,膝盖僵硬麻木。
他猛地擡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燃烧炭火,直射御座,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压抑的火山:“父皇!张院使所言……可是真的?!裴弦他……他当真……”那判词卡在喉咙,化作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