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去年工部修缮皇陵的款项,被户部……也就是父亲他们,挪用了不少,中饱私囊了。”
裴宇莫脸上露出担忧和一丝愤慨,“还说……说太子殿下监国时,对此睁只眼闭只眼,甚至……甚至可能也拿了孝敬。”
裴弦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放在被子下的手瞬间攥紧了被单。
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不仅针对裴家,更直指季萧玉。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压过了身体的虚弱。
陈墨文,除了这个无家可归行事毫无顾忌的疯子,不会有别人!这毒蛇果然动手了。
“谁传的?”裴弦的声音冷得像冰渣,锐利的目光钉在裴宇莫脸上,那眼神让裴宇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不……不知道啊!”裴宇莫被他的眼神慑住,结巴了一下,“就是突然冒出来的,茶楼酒肆里都有人在悄悄议论。”
“说得有零有整,什麽哪笔银子对不上,哪个经手的官员突然阔绰了……听着跟真的一样!父亲今天被叫去,八成就是为了这事!这可怎麽办?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
裴弦没再理会裴宇莫的絮叨和惊慌。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
流言……工部旧账……矛头直指户部和太子……这绝不是临时起意。
陈墨文手里一定有东西,要麽是账目的把柄,要麽是能引导人往这方向猜的证据。
而且,他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发难,正好卡在裴净思狗急跳墙要对他下杀手的当口。他是要借裴净思的手搅浑水,自己躲在暗处放冷箭。
好一个一石二鸟,既报复裴家,又能打击殿下。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裴弦强压下去,脸色更白了几分。
他不能只躺着等季萧玉来保护。
清晏阁的囚禁让他明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他要弄清楚陈墨文的底牌藏在哪里。
“我累了。”裴弦闭上眼,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逐客令。
裴宇莫愣了一下,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拒人千里的冰冷,张了张嘴。
他看着裴弦毫无血色的脸,心头莫名地刺了一下。
那些年……他究竟是怎麽熬过来的?小时候跟着尚姝对这个弟弟的刻薄,如今想来,像针一样扎着他。
尤其当他渐渐明白,这个沉默寡言的弟弟在裴府後院究竟遭受了怎样的非人折磨後,那点被母亲强行灌输的庶子威胁论早已崩塌,只剩下迟来的悔意。
他最终把话咽了回去,起身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我晚点再来看你。”
他放下食盒,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眼神里,除了惯有的怯懦和讨好,竟罕见地掺进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愧疚。
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裴弦沉重的呼吸声和明砚无声的存在。他缓了片刻,费力地撑起身体,对着明砚,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明砚。”
“公子,我在。”明砚立刻上前一步,眼神专注,姿态恭谨中带着护卫特有的利落。
“你……悄悄去办两件事。”裴弦喘了口气。
“公子吩咐。”明砚微微躬身。
“第一,去查查……陈墨文在京城,还有哪些落脚点?特别是……他落魄时可能去过的或者不起眼的地方。废弃的宅院和破庙……都留意。”
裴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锦被上划着,“他心思深,狡兔三窟,不会只有明面上的住处。”
“是。”明砚沉声应道。
“第二,”裴弦的眼神更冷了几分,“去探探……当年侍奉他母亲的老仆,如果还在京城……想办法接触一下。旁敲侧击,问问……陈家败落後,有没有带走什麽特别的东西?或者……陈墨文这些年,有没有特别在意过什麽旧物?”
陈墨文家族早已败落,所谓“府邸”不过是个空壳,甚至可能早已易主。他母亲留下的旧仆,或许是知晓一些过往秘辛的唯一线索。
明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立刻应下:“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小心点。”裴弦叮嘱了一句,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别让人……盯上你。”
“公子放心!”明砚领命,转身的动作迅捷无声,像一道影子滑出门外。
安排完这些,裴弦才脱力般靠回床头,额上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仅仅是动脑和说话,就耗去了他大半力气。
他闭上眼,胸口闷痛,但心却不像之前那样悬着不着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