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做点什麽,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线索,也能帮到季萧玉。
与此同时,京城一处偏僻废弃的土地庙里。
月光从破败的屋顶窟窿漏下来,照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神像上。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灰尘的味道。
陈墨文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布长衫,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
他身形清瘦,月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显得有些冷硬。
他没有家,这废弃的庙宇,也只是他衆多临时落脚点中的一个。
“东西都散出去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
阴影里,一个穿着短打脸上有道疤的汉子恭敬地躬身:“回先生,按您的吩咐,都散出去了。”
“皇陵款项丶户部亏空丶太子……咳,那些话,现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小的们找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地头蛇,嘴巴快,又查不到根子上。”
“嗯。”陈墨文应了一声,没什麽情绪,“尾巴扫干净。”
“先生放心,都是单线,钱货两清,绝无後患。”刀疤脸保证道。
陈墨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裴家那边,有什麽动静?”
“裴尚书今日被召入宫,出来後脸色铁青,回府就发了好大脾气。裴府大门紧闭,进出都查得很严。”
刀疤脸回道,“还有……裴二公子,今日被太子殿下亲自从宫里接回府了。”
听到“裴二公子”四个字,陈墨文背在身後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的去北疆救裴弦,他那苍白的脸,还有那双曾经清亮如今却蒙着灰翳的眼睛……一股尖锐的刺痛混合着扭曲的快意猛地窜上心头。
那个曾经在冬日里给他披上外氅笨拙地学着给他织锦囊的少年……早已被裴家丶被这世道和被季萧玉彻底夺走了。
留下的只有这副让他恨入骨髓又……无法彻底斩断的躯壳。
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思绪,声音刻意冷硬:“知道了。继续盯着裴家,特别是裴净思。他若有什麽异动,比如……私下派人去西郊之类的地方,立刻报我。”
“西郊?”刀疤脸有些疑惑。
陈墨文没解释,只是冷冷地重复:“盯着就是。”
“是。”刀疤脸不敢多问。
陈墨文挥了挥手。
刀疤脸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阴影里,像一滴水融入了海洋。
土地庙里只剩下陈墨文一个人。
他缓缓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另一半隐在黑暗中。
他眼神幽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从贴身的内袋里,掏出另一个东西。
一个褪了色的旧锦囊,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初学者的手笔。
是在北疆时,让裴弦觉得恶心的那个锦囊。
指尖贪婪地摩挲着上面粗糙的纹路,冰凉的布料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早已消散的属于某个少年的温度。
他原本没打算这麽快掀开。
他喜欢看猎物在网里挣扎,慢慢收紧绳子的感觉。
尤其是裴弦……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挣扎,看着他为了那个挚爱的太子耗尽心神却无能为力的样子,陈墨文心里会涌起一种扭曲的快意。
凭什麽?凭什麽他裴弦生来就该是那轮不染尘埃的皎皎明月?凭什麽命运就肯将东宫太子的倾心相护丶世人眼中的清贵高华都堆砌在他一人身上?
而他陈墨文,满腹才华,却因为家族的旧怨和如今的无根浮萍,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算计,连靠近那轮明月都带着最不堪的目的?
他恨这世道何其不公。恨那明月高悬,清辉独照裴弦一人,不容他人沾惹分毫。
恨意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
裴净思想杀他灭口?好啊!那他就先烧一把更大的火。
把裴家和把护着明月的太子季萧玉,甚至……把这轮明月本身最珍视最想守护的一切,都架在火上烤。
他要看看,当污泥浊浪泼天而来时,这轮明月还能否保持那份该死的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