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程煦安想让他放松下来,他至始至终都认为两人不该是如今这般关系,熟悉到陌生:“南南。”
阔别多年的称呼,几乎是在一瞬间,池溪南的眼眶就蓄满泪水,摇摇欲坠。
久违的柔情亲密称呼,像颗哑药使池溪南无法出声。
程煦安看着他,语气里不含情绪,甚至是平静,他说:“南南,你知道吗?外婆已经去世五年了。”
五年?算算日子是他和程煦安分开那年。
池溪南怔愣,他也亲眼目睹过亲人离世知道那种滋味很不好受,可他无法安慰程煦安亦如无法安慰当时的自己,生与死向来由命运决定,最後他只能迟到安慰:“节哀。”
其实这也是句淡如水的废话,池溪南双手指尖隐隐发红。他记得五年前,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程煦安枕他腿上,两人一起观赏完一场火烧云。也是那时候程煦安玩弄着他的手指,说:“外婆,想见见你。”
那时他不敢幻想和程煦安的未来,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便拒绝了,池溪南也没想到老人的生命会在那年戛然而止,早知如此,他当时就该去看看老人。
往事不可追,现在却是晚了。
程煦安记得外婆去世那天,两家人都挤在病床前神情里有悲伤,不舍,痛苦,只有外公一脸平静。
程煦安说:“外婆外公是家族联姻,在结婚前外婆有位少年初恋。但在家族的阻拦下死于一场意外车祸。”你可能不知道,在首都想悄无声息除去一人和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也是从那之後外婆变得不爱说话。她恨自己也恨外公更恨整个家族,即便後来生下我妈这份仇恨也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了心底无人知晓。”
他自顾自说起往事,池溪南安静倾听。
“外婆去世前几个小时,她将所有人都赶出病房,唯独留我一人。”侵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外婆瘦的只剩骨头架子,程煦安毫不掩饰地注视池溪南,继续说:“外婆拉着我的手说让我不要辜负自己所爱之人。”
池溪南呆若木鸡,所爱之人?
程煦安其实没有说完,那天外婆还问他:“煦安,你是不是和栎城那孩子吵架了?”
程煦安记得那时自己并没有回答就像是在无声赌气。
外婆拍了拍他的手背,勉强露出笑意:“煦安,你出生在许多人无法预知的富庶家庭里,从小被你爸妈宠的无法无天,所以骨血里带着与生俱来的自傲让你无从理解他人的固执。这不能怪你同理也不能怪他,你喜欢一个人这是你的事,但若想和他在一起,首先你应该问他喜不喜欢你,是否能承受等级差距下你的喜欢。有些人经历过的苦难太多了所以就会胆小的躲进保护壳,你喜欢他就应该陪着他,让他熟悉你,靠近你,爱上你,让他心甘情愿走出保护壳走到你身边。”
“两位同性在一起是很困难的,不过既然煦安喜欢那外婆只希望煦安能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赢得轻松些。”外婆拍了拍他的手轻轻推开:“好了,煦安你出去吧,外婆想睡会。”
呼吸机归于平静外婆安详长眠。
程煦安唤他全名:“池溪南。”
像上课点名池溪南本能的擡起头,强装平静:“嗯,怎麽了。”只是他不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程煦安移步单膝跪在他身前,擡手擦拭他源源不断地泪珠,神情认真的问:“要和我在一起吗?”
池溪南呼吸一滞,然後听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我爱你,你爱我吧。”
世界骤然失声,池溪南怔愣地双手握拳,脑海一片空白,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你爱我吧,程煦安在渴望他的爱。
成年人的感情总是伴随着无能为力,因为思虑太多瞻前顾後,分开舍不得亦无法心安理得地在一起,心事隐藏无人知晓,只能将委屈,无力,痛苦强压在心底。反复撕碎咀嚼,然後自我消化,衡量,循环最後为爱妥协。
人类的意志力最终还是太渺小,权力,金钱,欲望,爱情不管沾染其中那一个都无法独善其身。
池溪南泪眼斑驳的看着他,泣不成声:“你--你不恨我吗?”
程煦安看进他眼里深深的漩涡,虔诚道:“我爱你。”
或许恨过,怨过,悔过,但这些都比不过爱,比不过我深深地爱着你。
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这句话果然没错。
程煦安倾身紧紧抱住他,紧得池溪南感到骨头痛,对方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接着程煦安在他耳边轻语:“池溪南,你过喜欢我吗?”
喜欢吗?池溪南仔细斟酌是喜欢的,不。不是喜欢过,是一直爱着,一直深深爱着。在五年前的一个午後,意气风发的大少爷不顾形象助跑起跳,只为给他摘枇杷时,他就已经心动了。
“喜欢的。”
池溪南说:“程煦安我是喜欢你的。”
闻言,程煦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着阖上眼,这便足够了,足够抵消五年来所有的所有。
程煦安轻抚他的脊背,问:“困了吗?”
池溪南回抱住他,点头:“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