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沅不语,只目光落在微微濡湿的襟口上。
“……”叶莺移开视线。
太极宫远离掖庭宫,亦远离後妃居所,是以两人在这片园子中闲逛也无甚大碍。
崔沅微微落後她半步,以君臣礼护行。
走过银杏林,又到菊园,孔庙深红色的墙檐逐渐出现在视线当中。
崔沅忽地道:“今科祭孔宴定在了下月十五。”
叶莺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知道了。”
崔沅抿抿唇,欲言又止。
他罕见有这副模样,叶莺心痒死了,追问他也不说。倒是使自己想起来件事。
“……说是怎麽叫我都不醒,嗅见你给的幽兰香就醒了。”
当时觉得後怕,如今说来,只作轻松语调。
崔沅一顿:“什麽时候病了?”
叶莺小声道:“前不久,太後殡天前一夜。”
她将那件事告诉了他。
其实她醒来後听说,第一反应竟是,该不会是被她给气死的吧?但觉得自己应当没那麽大本事。
崔沅喉咙发梗,算算,正是他低烧不醒的那段时日。
所以……没有遣人传话或是问他情况,是因为她也自顾不暇,并非是心里忘了他。
纵使事情已过去许久,甚至太後已殡天,心里还是有股怒意漫腾。
见他神色逐渐冰冷,叶莺解释道:“人死债消,我倒是不气这件事了。只觉得她杀孽太重,便是醒来时突然得知她……竟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样说其实不太好,毕竟是她礼法上的祖母。但对着的是崔沅,身边又没有旁人,她不知觉就把这些时日憋了许久的话都倒了出来。
云扶与阮姑姑,到底不是什麽话都能对她们说得出口。
“我做的那个梦着实奇怪,多亏了你这幽兰香,救我一条小命呢。”
至少她如今好生生地站在面前,崔沅不欲浪费来之不易的见面机会叫她还要担心,暂且松了神色。
“我已是说过,香能寄情。”他垂眸看她。
崔沅是典型的文人,自然身上也有文人的一些通病。说好听是细腻,说不好听是矫情。
面色淡然之下,心跳似失了一拍。不免感慨,自己与她竟这般相通……昏迷丶沉梦不醒,又因对方的羁绊而醒,何其相似。
有道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只他希望,如这般灵犀,日後还是不要再有的好。
本想将自己的梦也与她说一说,但那般险境……恐怕又要惹得她掉泪。
崔沅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
叶莺见他今日频频欲言又止,深觉有鬼。追问,问不出个所以然,大为心痒。
便趁着四下无人,想使出耍赖那一招。
却不想花丛中拐出来一个颀然窈窕的身影,正与他们面对面撞上。
不是怀庆又是哪个?
叶莺的手还攀在崔沅的袖子上。
十根春葱似的指尖,雪白中透着淡淡的粉,攥着玉色的袍袖。蓄了近一个月的指甲已长出不少,被云扶每日精心修养得莹润剔透。
怀庆的目光遽然缩紧。
死死盯着那双交叠的袖口,仿佛要剜出个窟窿。
崔沅记得她,也记得那些被“偶遇”时不太好的回忆。
他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挡住叶莺身形,淡淡颔首:“怀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