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痛的无惨自身後爆发出三根长长的刺鞭,如同成年人的腰腹一般粗细,却又像是竹子一样有着许多凸刺的骨节,如同食人花一样张开花瓣,将将扫过平清正的手臂,留下一片鲜红的血痕。
“你的刀,是从哪里得到的?”无惨问道。他赤红的眼瞳中显出一种异样的危险,受伤之後强行恢复这样的刀造成的伤口,他开始感到饥饿了。
“自然是请经验丰富的刀匠冶炼打磨而成。”平清正不卑不亢地说,“取了很珍贵的能够吸收阳光的矿石,能够对你这样的生物造成伤害,倒是意外之喜了。”
他的气息稍微有些不稳,很快就被他通过特殊的调整方式重新平静了下来。尽管平清正多次试图将对方手中的伞打落,但是无惨却很小心,太刀几乎不能触碰到那柄伞的范围。
两人呈现出一种僵持的状态。而这周围,平清正带来的武士们将这里团团圈住,每人手中都拿着武器,对着无惨如临大敌。
在这紧张的对峙之中,怀中的孩子轻轻颤抖了一下。
无惨顿时垂下眼眸,注视着他的女儿,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低声说道:“再坚持一会。”
自私自利的时间久了,为数不多的温柔便都洒在了他的女儿身上。无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说出话语的时候,倒真如同一个普通的父亲在安抚自己的女儿。
沙理奈身上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拖了,可是,她的身体同样也无法再承受更多的属于无惨的血。无论用怎样的解决方式来救她,都要在离开这里之後才能够实现。
无惨使用腰後延伸出的刺鞭借力,向後想要离开这个包围圈。
他的手臂一扬,长鞭极其短暂地暴露在阳光之中,洞穿了拦在他面前的一名武士的胸口。对方的血花与无惨的血同时在阳光之下喷溅开来,被太阳炙烤带来了真实的伤害。
包围圈出现了细微的空档。
“拦住他!”平清正呼喊道。
不远处的府兵沉默着张弓搭箭,箭簇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反射着锐利的光亮,箭雨降落,想要阻住无惨的去路。
这些碍事的羽箭的确稍稍影响了无惨的速度,但是他铁了心要逃走,便没有人能够真正停住他的脚步。
只是……
无惨的眼神暗了下来。
纷乱的马蹄落在地面上産生了无可避免的震动,山林之间,在无惨所选择的去路的方向,全部武装的检非违使橘秀二带着百名增援赶到了这里。
无惨向後瞥了一眼,那里是平清正已经重新指挥成型的队伍。
腹背受敌,除了战斗,没有其他能够脱离现状的方式。
“束手就擒吧,这位産屋敷家的公子。”橘秀二勒住缰绳,坐在马背上俯视着他。他的言辞彬彬有礼,但是语气却显出一种不带感情的敌意,“这样说不定还能得到今上的网开一面呢。”
“你还是做梦来得更快。”无惨从牙缝之中挤出这句话。他不会将自己的生命交到其他人手中,更不会接受任何审判。
如果现在不是太阳光最为浓烈的白日,无惨根本不会像现在一样束手束脚,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成为他手下的尸体。
他欺身上前,而橘秀二则是一翻身站在马背上,拔出腰间的太刀迎战——他的剑术几乎不逊于自己的好友平清正。
无惨被迫向後退开,彻底被汇合的两股军队包围。
橘秀二与平清正一前一後向他发起了攻击。
他们一个专攻他手中所撑着的伞,而另一个则是攻击他本身。
无惨抱着怀中的沙理奈,在两面夹击之下顿时落入下风。
他狼狈地躲闪,却很难兼顾到所有的位置,手中的伞不可避免地有了破损,阳光透过缺口洒在了他的脸上,带来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痛。
无惨的动作慢了一瞬,身後,平清正的太刀趁此机会洞穿了他的腹部,刀尖从腹前的布料之中刺出,露出一抹锐利的寒光。
来自于检非违使厅的放免们将被桐油浸透的捩绳高高抛起,准确地将无惨套入了其中,捩绳被飞速地收紧,以瞬间能够搅碎骨骼的力道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
无惨动弹不得,他环顾四周,血红的眼瞳显露出一种浓烈的憎恨。
为什麽?这些人,一张张令人厌恶的脸,弱小的人类,全部都在试图将他杀死。
他所有的野望都只是毫无拘束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已!
平清正注意到了他身上层层暴起的肌肉,这证明着恶鬼即将开始反扑。他不顾被对方的刺鞭击中肩膀,直接将鬼王手中所持着的重伞彻底砍碎。
灿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落在了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身上,大片的血泡迸发起来,又勉强被慢慢修复,反复的过程顿时引起无惨一阵夹杂着无尽痛苦的惨叫。
只是,修复的速度终究赶不上太阳光破坏他身体的速度。
手持长长的红缨枪的武士们团团一圈上前,将长矛的枪尖的末端刺入到了这只鬼的腰腹,捩绳与长矛将这邪恶之鬼钉死在原地,享受仅属于鬼的太阳地狱。
在天光落在身上的时候,熟悉而痛苦的感觉将沙理奈从意识模糊的状态之中拉扯出来。
她知道,父亲是她的伞,无论晴雨,一直都是。可她也知道,成为反派的父亲会像是系统给她讲述的故事里一样轰然倒塌。
只差一个月就要满六岁的孩子睁眼注视着许久不曾认真看过的太阳,而她的父亲在痛苦地挣扎。
沙理奈忽然不再因为被阳光照射而感觉到难受了,一切声音似乎也都离她远去,光线太亮,注视得久了便只剩下眼前黑白色的无声画面。此时躯壳的痛苦仿佛被隔离得远远的,只馀下她作为第三者的视角来观察自己身体那痉挛的颤抖。
她却又感觉到无比的清醒,如同回光返照一般,从过去到现在,从未有过的清醒与平和。
“父亲……”沙里奈张开口,念出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人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