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兰德吹了吹液面,空搭手在她的座位,头向我们中间探过来:“拉普兰德,你还好吗?”
“谢谢,我很好。咖啡很好喝。”拉普兰德说,“德克萨斯,把窗关了,我有点冷。”
“希望你没有把其他东西引过来。”我说,目视前方,油表还有半格。
“我没有。哦对了,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一整袋巧克力。上面还留有某位倒霉蛋免税店的标签,“欢迎来到哥伦比亚!”
我想到拉普兰德最喜欢的黑色笑话,大多是以小白兔为主角。其中一个是这样的:
小白兔蹦蹦跳跳到面包房,问:“老板,你们有没有一百个小面包啊?”
老板说:“啊,真抱歉,没有那麽多。”
“这样啊。”小白兔垂头丧气地走了。
第二天,小白兔蹦蹦跳跳到面包房:“老板,有没有一百个小面包啊?”
老板说:“对不起,还是没有啊。”
“这样啊。”小白兔又垂头丧气地走了。
第三天,小白兔蹦蹦跳跳到面包房:“老板,有没有一百个小面包啊?”
老板高兴地说:“有了,有了,今天我们有一百个小面包了!”
小白兔掏出钱:“太好了,我买两个!”
我于是对拉普兰德说:“你还要一杯咖啡吗?”
事件发生在演出会後的晚上,我去接空回罗德岛。刚刚签下的合同还有些有待商榷的地方,空的经纪人提前搭车去了龙门会客点,车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洗过澡了,但还是很热似得不断流汗。我不敢开空调,怕她吹得着凉,就开了窗,上高速时,夏天维持均速路过我们身边。空说:“好饿啊。”
我告诉她:“你右手边的箱子里有能量饼干。”
“嗯。”她回答我,“谢谢你,德克萨斯。”
我往後视镜看,车内灯坏了,高速上能看见一圈的隐烁灯火,如鲤鱼群相互咬尾。虽然很美,却反而并不容易看见人的面庞。
“晚上演出很棒。”我说。
偶像今日的演唱会非常出彩,最後观衆一直喊安可,我记得其中一首,她意外地驾驭了经典的爵士,我在外面也能听到一些。
“谢谢你,德克萨斯。”
“……”这种感觉很奇怪,我摸了摸口袋,说,“怎麽了?”
“现在驶入龙门西城区,前方五十米有十字路口,路况良好。距离目的地还有十丶三丶千丶里。”
夜景在车子外面轻飘飘的。
“我。”
“……我不知道为什麽我会这麽想,德克萨斯。”空说,“可是,我还是想问你。很抱歉。”
我说:“没关系。”
空气里的蝉鸣像是尖叫着逃走了,我们在车内,仿佛在蒸笼里呼吸。车子驶入单行道,有星星下滑,树影如灯。我再次从後视镜去看她。她的眼圈很红。
我不再提问,她摸了摸眼镜,卡特斯的眼睛眨了眨:“闭上眼睛,说出回答,人们便通常这样信以为真。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我,”她继续说,“我,就是想以此为生的。在上台前,我遇到了之前的歌迷——我记得她,她在我独自唱歌的时候就已经支持我了。她有很柔顺的头发,耳朵像是羔羊。我们说了一些话。”
她的眼睛呈现很透明的颜色,很多的云装在里面。她来到龙门第一天是为了参加一个很小型的演出,那日天空上的云漂亮得不得了。鱼鳞状的粉红色,还有麦穗状的金黄色,随即演变为数不清模样的各种鱼。它们的肚皮都很柔软。而我听到她的名字是在狭小的巷口,她站在阴影中,捉着自己的手。
那日是我偷偷在外面抽烟的日子,手上的烟灰落下来,像是在叹气。
“她跟我说:她很遗憾无法再听我的歌了。她在研究所工作,接受调配,要去还没开发完全的戈壁。记得我是出任务时看到的那个地方……而她要在那里生活下去啦。可是她还是对我说,非常感谢。”空摊开手,放在膝盖上,她习惯向前倾,脊背挺直,“我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相反,我看到很多次啦。但很感激丶深觉荣幸……能够给别人带来回忆丶甚至带来支撑,是非常幸运的事。于是,我突然想到了你。”
——她终于叹了口气。
夏天如幽灵在外面周围漂浮着。果冻,糖霜,很甜蜜的嗓音。咳嗽和烟灰混在一起,所以其实一切都是有所征兆的,什麽也好,没有画外音的前提就是十成十的谢礼。
“德克萨斯。”空说,“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