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ily
特蕾西娅约博士出来喝酒,晚风还没吹上几回,交通已经堵了个大概。
酒杯磕碰,萨卡兹看加班的医生发来信息,叫她晚上锁门。玻璃桌散乱几个酒瓶,金色的光打在CD碟边缘,又撞到灯具上来,投射。似雨拍打了会窗台,铃铃的。
“我来晚了。”博士说,拉开椅子。服务生递上菜单,她匆匆扫了一眼,加了碗酸梅。
特蕾西娅说:“没关系呀。”心照不宣地点了金桔。细细地切冰块,细小的水汽蒙在盘子上一层,融进呼吸一层,视野里的一切好像都是有分层的。
花束插在菠萝啤里用托盘递上来,博士道:“嗯。”
这家清吧人挺少,乐队也好似没到齐,正播放很舒缓的小调。有人顺着节奏拍手,光滚落进眼睛里。博士喝了几口还剩半瓶的龙舌兰,红色的日落沉没,液体滚到舌尖没几秒就消散了,留下甜辣的馀兴。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怎麽了?”特蕾西娅看出她的犹豫。
博士顿了顿,摩挲酒杯上的标签,说:“客户让我明天就去。”
特蕾西娅了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眼睛没有移开,像是欣赏倾斜的液面,注视波涛:“没关系。”她想了想,说,“我们刚好还要等几天资金才申报下来。最近春寒,凯尔希也忙不开。博士,去吧。不用担心。”
博士摇了摇头。两人坐在离吧台有些远的位置,人开始多了一点,流动到乐队那里,鼓点敲出了第一个音。今天好像是爵士专场,铜色的乐器撒下光辉,边角里来到了久远的年代。
“不是这个原因,”她似乎有点苦恼,“我总觉得这个项目还有问题,但是对方说并没有大碍。”
“之前我交一稿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说的,”特蕾西娅托下巴看人群,那些金光闪闪发亮,钥匙似神秘且令人殷羡,举起的酒水像是冰一样蔓延开来,就会变成海,“结果二稿三稿之後就没有曾经的了——没办法嘛!客户四海为家。”
“凯尔希说的?”
“凯尔希说的。”
甩锅完,她们静静喝起来。一周大概一次,约出来讲些别的,不然会感觉整个躯体是引爆的气球,不太好地丶平平凡凡地,那样漂浮在时而刮大风的季节。
“春天要来了。”特蕾西娅说。
“要下很多雨。”博士接话。
“说不准是太阳雨哦。”萨卡兹轻松说,“前几天有报道说这样更健康。”
博士说:“嗯,没错。这是错的。”
“嗯,但很可爱。”特蕾西娅笑了一会,把吸管往冰块上戳,这样液体都是很冷的,流在血管里流在胃还有肺里的也就都会是一脉相承的东西。她很安静地注视对方,像是注视黑夜。
她们三个在研究的项目已经持续了一年了。起先是特蕾西娅做的一个废案,但仔细修改了一下发现还是可以继续下去,而且能有新的,难以置信的突破……不过由于涉及的是另一方面的研究丶特蕾西娅所在的方案组没有对此进行拓展的表示,凯尔希便帮她询问了博士。
博士在私企上班,抽空看完之後给了大体建议,等特蕾西娅接受确认後就推了出差回到学校来见萨卡兹。
仔细想来,三个人都是很利索的性格。按特蕾西娅的话来说“是很好的分苹果的人。”这句话的来源是工作单位旁边种植的苹果树。仅此一棵的苹果树,这些年长得很好。
不过为了让这个项目真正继续,特蕾西娅辞掉了办公楼旁边有苹果树的工作。
学校还保留特蕾西娅的办公室,陈设什麽的都没有变,好像有谁希望她回来似得,尽管也没几年时间离开。特蕾西娅特意早到了些整理资料搬电脑,却还是撞见了约定的两人。但不惊讶的样子,笑眯眯说:“你好。凯尔希,早上好。”
右手插在白大褂里的菲林说:“这是博士,这是特蕾西娅。”
博士说:“你好。”
特蕾西娅穿着休闲装,看上去不像是简历上写的研究人,更像是某奶茶小店的加盟人。电脑仪器轻轻放下,萨卡兹系了系袖子,说:“请坐!我来倒水。”
凯尔希说:“我还赶时间。”
博士说:“不用,请说吧。”
特蕾西娅轻巧地从柜子里拿出杯子。阳光慢慢地踱步而来,她假装思考了会,说:“那可不行。”萨卡兹待客用樱桃酒,“那就喝酒吧。”
樱桃味其实很淡,加苏打就更加不甜了。凯尔希习惯好友的不着调,博士似乎适应良好,说:“好的。”看上去怎麽都会说“好的”。不过谈起研究来还是不一样的。
“刚开始见面时候大家都感觉没有很热情呢。”特蕾西娅跟着哼了会曲子,突然说。
人声环绕着木质大堂,音响收音很好,清澈如一面镜子。
她们在这枚镜子里交谈:博士能看清萨卡兹的眼睛,在威士忌——长岛冰茶——一系列杂七杂八的酒瓶中间,在吧台瓷砖不远的倒影内,在仿佛停驻的灯光里。有人把光比作无限。
给人前路无阻的错觉。于是桥梁自己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