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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边的菲林（第1页）

窗边的菲林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大地的窗户在心脏最里面。

*

那片广场上停泊着一艘巨大的舰船。先是散步的居民发现的，他失眠丶头痛，酒精并行症皆有，倒在长椅上，缓慢地捂住眼睛，另一只手稍稍张开。然後这庞大的影子覆盖在他的脸上，让他本就要闭上的暗淡的瞳孔承受了一些微妙的重力，漂浮的气压里，他觉得自己看不清东西，说不出话。是黑夜先离开，还是死亡先到，他不清楚，但他还是记住了那黑暗之中模糊的图案。

学者朋友救起了这个求生意识模糊的人。移动城市的病房鸟瞰全线，但泰拉并不能从一个地方看到全部。醒来是晕眩的白色天花板，天空永远距离这片大地那麽遥远。他没有先睁开眼睛，而是呆呆想，我好像做了很多梦。

他梦见自己透过一扇窗户看到了死去的人。

那个人写在教科书上，医学里，笔记本内，传记中，但是已经被埋葬，甚至没有立起墓碑，传闻是对方不愿意留下更多的痕迹。

也许死亡并不是人唯一的归宿，也许归宿并不需要太多思考。

病患听见友人的脚步声，那听上去并不像以往那样刺耳。他的神经衰弱好了很多，研究实验的一蹶不振也好似轻飘飘散了。一夜之间似乎他变了许多，但是又好像只是把灵魂的组件重新组装了遍，并没有什麽缺少。

没有什麽缺少。

他忍不住看向窗外——夜晚的夜晚，泰拉永不降落的两枚月亮散发柔和的光晕。

啊！他想起来了，昨夜，我并没有看见任何一枚卫星。

天空好似很黑丶很漫长。

……你还看见了什麽？学者问。

他穿着白大褂。他们都穿着白大褂。在医院里这好像不怎麽奇怪，不过如果色彩鲜亮一点，可能也没有那麽想放弃之类的。但是这是一种象征，已经延伸为一种符号。他人依赖它，它俯托衆人，在颠沛流离之间驻扎。他摇摇头，说，没有了。

那你知道吗，那个“夜晚”，实际上是移动城市降落的另一艘舰船。

朋友露出复杂的神色：它就像是死亡的骸骨……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坚硬的骨头。

……骨头还能活着麽？病床上的家夥突然想到。

不，是骨头里还能有人活着吗？

泰拉源石研究协会检测了从天而降的庞大舰船。比起舰船，实际它更如同一个容器——协会是这麽声明的：基本无害。

此容器酷似舰船的形状，甲板看上去旧了，旗杆却还是很新，仿佛每日都擦干净。海水的盐渍引在舰船木板内，专家拆卸的时候扫出一些微生物，一些泉口，一只死掉的寄居蟹。

好像它不是从天上来的，而是被身後的大洪水驱赶或推动而来。

相比，容器内部的各个房间很干净，几乎没有更多残留，不像是求救，也不像是暂定停滞。只有一些很奇怪的文字，若是用遗迹丶陨石丶外来文明等等便很好解释，可什麽遗迹会从天而降呢——此话放置不谈。但语言又是很难破解的东西，何况还是对比文献与一手史料稀少的情况下……研究人员着眼于扫描容器外部的图漆，他们对待它如对待一切未知之谜。

一个月後，保护措施基本完成；在广场上，它的重新展览仪式开幕。

虽然对背後资料一筹莫展，但他们至少翻译对了它的名字。罗德岛自此在这座不知名的移动城市扎根。

新鲜感褪去後，人们逐渐接受了它。

学者朋友忙过一段时间，有了假期，和终于出院的人散步。一切安静下来的夜晚，广场上点点灯光亮起，风格纯净。这里多学术风，少争端，也因为泰拉不再能承受更多争端，这个不被证明的圆球内核空空如也，唯有生长出的源石饱满如昨。历史重演过千万遍，他们漫步随时会拆解的道路上，看着城市管道在轰隆隆运作着，而夜晚像是被吸入窗内。

那就是你发现的罗德岛了。学者说。

不是我发现的。他说，它……总是会被发现的，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

至少你是目击者？

他没有回答，因为不知道怎麽回答。他是个很寡言的人，虽然出院，但也还在吃药，药苦又副作用强，时而他还是觉得不如死了算了。但现在他打算先看看这个奇怪的容器丶奇怪的骨骼丶奇怪的天外来物。

它属于泰拉吗？他说。

按材质来看，是的。完全人造物。学者说。

那是什麽让它来到这里？

学者沉默了一会，带领他绕了半圈。广场的右部分都是绿化，生长着坚韧的丶适宜物种，植物的藤蔓从坛边蔓延，如同一条长长的蛇，披着一层沉默的深色。不知道什麽时候这座城市变得那麽安静，灯光尽管打在掌心，却没有白昼的温度。

这里，学者拍拍他的肩，手指缩了缩，後指出方向，是你看到的那个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