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从来不是为了输赢。对方冷淡地说,胜利是远远不够的,你也清楚这点。
——但是。
如她们所料,“但是”——言语从海洋里传来,破开了一切一般地;那是一把崭新的丶不会杀人的刀。
但是,我们可以看到它。
看到未曾发生过的一切。
菲林错觉至深。晴好的日子里博士抱着那把刀,像是抱着一束花。一直泛着的冷光带给人无害的错觉,仿佛现在就是春天,马上就要去远足。
而事实上博士只是躺在地板上而已。
看到未曾消失的一切。
如果你他妈去死掉的话。她一字一句,想这样说:我就把这些全都烧了。
包括你的刀。
你所做的一切将没有意义,明白吗。如果你离了这些,你就什麽都不是。
但菲林没有说出口。她也是医生;也是研究者;也是泰拉的一个活着的部分。她没办法说他人没有意义,她没有办法否定他人,她只能否定自己。
神志不清的人没有回话。可菲林察觉对方的手指稍微动了一下,仿佛在抓住什麽,等她弯下头,她发现对方微上扬了嘴角,好像也知道她要说什麽。
她们本来就是能想到对方的。
其实,凯尔希,你早就想这麽做了,对吧?
是啊。她说,感觉自己在颤抖。是哪里出错了呢。
……我早就想这麽干了。
但她仍旧站起身来。
黑色的怪物瞬间破土而出,天空已经看不见具体的颜色。monster快速捞起了博士,对方的外套几乎要滚下去,重量几乎没有,而那切成一片也没法叫出来到疼痛感变成了雨水。一切都要融化了,来不及了,时间要停止了。
菲林则跳进楼外黑海中。
很危险,很危险。坠落是很危险的,凯尔希。无数次博士说;她们捡起彼此的名字,捡起那些撕成碎片的碎片。时间看上去不像是时间,在黑夜里她们缝补,然後被杀死。
死掉本来就已经够危险了。她想。
那把刀以极速沉没,而她能更快。
就在此时雨下了起来,好像所有时间段的雨一起开始降落,水滴石穿只需要一个瞬间,这样就像是泰拉要爆炸,轻而易举地将融化掉的更加融化……一切都要消失。博士的话第一次出错了。
天空倾斜,开出一道裂缝,像是塔要崩塌,未曾消失一般。
而菲林握住了那把刀。
她如同握住武器的士兵,像是第一次得到对方的名字丶念出声,她仿佛终于接受了,于是从此迈上棋盘。
世界是赌盘,虽然你很讨厌我这麽说,凯尔希。但我还是决定这麽告诉你。此刻昏迷不醒的人说。菲林甚至能顺着话语想象到那个人稍稍扬起的嘴角。她们的情感都很克制,像是含在山楂里的一点点糖分,随着最後终于融化,露出红色里一点点的晶亮。
不过——我并非棋手。唯一一件能让你高兴一点的事,怎麽样。
这里没有局外人。学者睁着淡色的眼睛,但菲林知道对方什麽也看不见。看不见她紧紧抿着的嘴唇丶几乎刺透所有的眼神。看不见她的狼狈丶愤怒丶挣扎,还有不愿。或许她想过,或许她猜到了。但是没有看见,还好。那是一种可笑的庆幸。
那这样的说法又是什麽呢。她想问。
一种宽容吗?还是一种面对答案的从容……
她几乎以要杀人的姿势拿起了那把无害的刀。浮出水面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你不是,我也不是。我们都不是局外人,凯尔希。
博士说,露出笑容。
机械时钟此时正式停止了运转。菲林的脊椎再次作痛,这次是告别。嘶吼声消失了,这个世界回到了原点。太阳升起来了,盐味化干。她的手一轻,刀不见了。monster还是她,手中都空空如也。
菲林站在出租屋里,手指发颤,目光下垂。
你知道吗。很多年前,好像她们还站在一起。那个时候博士说:凯尔希,你知道吗,就连遗忘也不是永恒的。
但死亡是。她仿佛听到那个人说,所以,你不用问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