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llerhasnotemperature
泰拉已经支撑不下去了,矿脉被挖到了最底下,火焰一样的河喷出来,浇红了天空,把地平线融化掉,一切就显得一模一样。
如今,行走在大地上就是行走在天空了。生和死看上去没有了区别。但还是有人坚持自己的原则,说,并不是这样的。特蕾西娅也这麽认为。她,和巴别塔的大家,都这样认为。
巴别塔是在流浪的时候不知不觉建立起来的。先是特蕾西娅和凯尔希在拐角遇见了(事实上,後来她们发现,那其实是一个很不严谨但的确存在的时空夹角,现在的空间与时间由线条的方式突破了。),然後她们听到博士的名字和一些流亡的名字传过来,最後她们在一次露营的地方挖出了半只骸骨。
上面写着:
安全失事
可靠不存
多亏博士有一点点工程建筑学丶生物地理学知识,凯尔希也从很久远的记忆里挖掘出一些相关的可能。骸骨修复後,她们发现那是一种远古哺乳动物,但又和正常的哺乳动物不太一样。特蕾西娅找了好久它的眼睛,最後把石子一样的揣进兜里。
火红的天空在脚下蔓延,她们口干舌燥。一切像是不断掉下来墙灰的承重墙,其实已经有点点暴露颓势,但是那火红仍旧没有褪色,甚至变得更加鲜艳,在黑夜里也显得灼目。那是一种很新的,让人感觉活着的颜色,但是却以死亡的代价来临。矿石病只是泰拉排行第二的疾病了,第一名没有准确的称谓,但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像是很传统的“毁灭”,以突击的丶随机的丶差分的方式进行,如陨星撞到脑袋,箭矢扎进心脏,眼睛能看见,耳朵听得清楚,红色啪嗒地吞噬,非常人性与任性。
巴别塔二位副手研究此类异常的天体现象。一个研究一切的源头,究竟是什麽导致泰拉的核心暴露,并且直接涌现一种超乎想象的能源方式,乃至影响到了时空;一个研究一切的尽头,极速的丶无道理的死亡是如何作用于人体丶天体丶恒体的,延伸,永恒的定义又是什麽。
但时间还是太少了。两项课题,在这些未开始之前其实已经在被无数前人研究着,一个文明又一个文明,推翻与倒流到好多个一万年以前,在思考的起初便已经计数,而如今又是加上了很多附条件,程序复杂,形式繁化,两个学者又怎麽能超越这一切的一切呢?
但她们没有说“算了”,只是继续。
巴别塔也继续在不天不地中前行,它的领导人,特蕾西娅支持她的友人们,同时也明白,友人也是在支撑她——巴别塔的名字是特蕾西娅取的,她看上去不在乎命运,笑着说:“再看到一次天空就不错啦。”
而夜晚好久没有来临。休息时,她写写画画,做记录。博士看了几眼,按着脊椎,骨骼咔哒咔哒了一下,扭了扭脖子,又咔哒咔哒了几下,这让人怀疑有什麽在跳舞。学者说:要保管好哦。特蕾西娅说:会的!会的。语气很笃定。这样的笃定让巴别塔的骨架始终不被吹跑丶浸透丶侵蚀,渐渐的,成了习惯。能走很远。
她们走了泰拉的一半,大概,或者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六分之一再六分之一。可是时间看上去已经流逝得够多,特蕾西娅没有提起,她偶尔看见红色,也能觉得有种心悸,那是牵着一条线,仿佛共同呼吸的错觉,也是凯尔希与博士询问死亡的人发现的那个回应。她由此越发能理解生命的意义,那日,她像是看见了死去的人。
萨卡兹的角在阳光下熨得发烫。“好热啊。”她嘟囔,蹲在凯尔希旁边发呆,菲林正在找水源,看了她一眼。
“博士!”萨卡兹突然站起来,在那斜过来的大片的红色里像跳起来的雪,“别走丢了!”
菲林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学者冲她点点头,脚磨了磨沙砾,小小地挖出一个坑,下面是土,有点坚硬。
她们在一次偶然找到了矿脉。
本来是沿着水源来绘制地图的,没想到发现了暗淡无光的凹陷颗粒,学者对此大吃一惊,但这些熟悉的数据告诉她这的确是矿脉。原生矿脉,源石在很多很多年前砰地来到泰拉,这也是其中的一条,然後在现在这样扭曲的状况下缠绕在一起,仿佛把开始就这样改写。
但实质上没那麽容易。哪有这麽容易更改普世的规则呢,更别提规则实质只是人类概括出来的东西。谁能说明白泰拉每一秒的跳动代表的含义呢?不过总归,巴别塔发现了那个交接点。
“过去”与“未来”,在一条蜿蜒的脉络上展开。
这是个重大发现,于是她们决定扎营,停下略匆忙的步伐,停滞与投身到这个扭曲的时间里去。
先前从未想过的时空漫游就这麽突然来临了——特蕾西娅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来看见一个尖尖的兜帽,菲林的耳朵在左边,兜帽的绳索在右边。四周很安静很安静。
她意识到友人向她望来眼神的含义,说道:
“我做了个梦。”
萨卡兹补充:“——与面前的真实一样。”
梦里,她仍然是一个萨卡兹。长着黑曜石一般的角,头发和四肢都轻飘飘。泰拉仍然暴露着它的圆心,两个月亮交汇的时候总有歌声传唱。
她们面面相觑,毕竟都不会解梦。博士慢吞吞地想到一些很古老的谚语,凯尔希则是想着梦与真实的距离。特蕾西娅说:“我知道了!”她们就一起看向她,像是盯着一枚闪闪发亮丶升上来的光晕。
远处的山脉绵延漫长。“在梦里,源石并不是一切的答案。”她叙述道,“现实里也一样。尽管我快回想不起来过去了,”那是一种几乎温吞的语气,但又掺杂了沙砾的坚定,这些积沙成塔,“可是却仍然能记起来那个答案。”
卡兹戴尔仍然是萨卡兹的故乡,我们流浪着,但是能找到方向,那麽泰拉呢?她说,这可是一个完整的圆诶。
凯尔希犹豫着说:……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