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西娅仰头,轻轻道:这真是充满希望的话题啊。
博士也仰头。无数的眼睛注视着她——她突然得到了以上问题的答案:时间会被彼此的眼睛照亮。她侧过头,萨卡兹的眼睛与闪光微妙地重叠,任何事物都能够作为媒介,但或许这是其中特殊的一个。学者安静地聆听胸膛内起伏的波涛,她决定顺着这水流前进,不再分叉;即便曾经她一切深爱之物被它冲刷丶淹没在巨型的失落之处。
直视天空上庞大的光晕,会忍不住发抖。它代表着一种非常现实的可能性:思考会遭到阻碍。任何思考都需要能量,热在出现前就销毁,思维便在物理上变得不可能。
我们要创造条件。研究者说。
我们是把不可能说成“诶!怎麽会!”的可能的人。项目人说,——哈哈,希望如此。
于是,实验又开始进行了。其实与现状也毫无差别,因此她们直接对现实动了手——“这是一款新的生理修复仪。”普瑞赛斯说,“博士,也为您提供长高五厘米的空间。”
“或许我的确用得到。”博士接下话头,“如果我们的‘冰冻’的确能进行,我就会缩水了。”
“但是,这只是最最备用的计划……”普瑞赛斯说,虽然是她先提议的,“如果那个时候,温度降到了零下一百度……我们的通讯必然失效,但系统还会运转。为了让你的机能可以获取能量,我们可以借液体的作用。”
普瑞赛斯郑重其事,与生命的河流对话:“请借用一下你的力量吧。”
博士看着生命之海。她们的倒映如晶体的分解那样明显。她说:“唉……”
“怎麽了?”
“我不会游泳。”
“浮力会把你捞上来的嘛!”
“那就这样吧。”博士轻而易举地松口了。
“这样,”普瑞赛斯说,“我们就能搭建时间啦。属于我们的。”
——这件事,说是成功了,又不能完全肯定。反正不论是意识还是物质的唯一性仍然只是某一范围内限定的産物,不去多想也没有什麽关系。不过,无法绕过的丶一旦提出就没办法忽视的学说是超过溶解度而留下来的一颗盐,浓度过高的液体碰到细胞,就立马渗透而出更多的东西。灵魂不是这样的部分,时间可以是。学者在无人的会议室中写下不会被擦拭的定理:泰拉也可以是。
博酱做了很多个梦。她无数次走过泰拉,仍在计数,但不断离开地。只有永恒不变的星辰阅览她的故事。而故事应该有开头与结尾:在最後一个梦境——最後的预感是她自己所断定的——她一个人回到了1094年前。
不,远比那更早。大概是与萨卡兹见面的第二年,仅仅是刚醒来,又离开,又回来:离别的时间比认识的时间更长,遗憾好像没有那麽多,但的的确确一直积攒在漏斗中。等到翻转之後,又重新再感受一次。
博士在研究室里醒来。黑暗里,萨卡兹的角如同时针,两人的眼睛都被外面的辉光照着,没有一丝杂质。过去如结晶般定格,不想打碎未来,就必须紧紧抓住现在。黑暗如流水,萨卡兹的声调在舰船之内微微上浮,抓住了学者的手:……博士,你醒啦。
温度唤醒了博士的神经中枢。她说:是的。学者的语调和神态与前一秒并无不同,但萨卡兹似乎意识到了什麽,真的将手递了过来。学者犹豫着,最後伸出手,在上面轻轻点了点。萨卡兹笑了:哎。
学者定定地收回手。她说:我——做了一个梦,特蕾西娅。
话语间,黑暗如同火焰一样燃烧起来,她们各自将彼此看得那麽清楚。并不能说每一瞬间,但那是能够得到的东西。本来只要看见就能够满足,反而从此拥有。这或许并非是单向的因果。
哦……是什麽样的梦呢?
是只要往前去,就一定能看到的。
这样啊……萨卡兹的敏锐得天独厚。……是我让你伤心了吧?博士。
我不想让那些成为阻挠的谎话……学者的坦诚不作出任何反驳,也唯独不想瞒过你。
长长的帽檐倾斜地划过座椅的表面。她说:我们走吧!
萨卡兹跟着她说:去哪里?
博士回答:我决定改变我的想法。所以,我想请你和医生听一听。
特蕾西娅有些惊讶,微笑如小小的水花,拍打她们的手心。她说:……啊!好。需要多久呢?
她们从座位上站起,晶石簇优雅地于培养皿中旋转。她们绕过设施,有很多是偷偷从学术之都等偷渡过来的。她们走出门外。舰船敞亮,指针重新开始转动。巴别塔的标识似铁一样坚硬。
——我想,不会花费比那个梦更长的时间了。
——好。谢谢你,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