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起身,轻手轻脚回到房间。
玻璃瓶就放在书桌角落,碎裂的海螺静静躺在里面。
她伸手把瓶子拿起,拢在怀里,背对着窗户坐下。
外头的雨还没停。
但玉兰花还在开。
教室里的灯光总是偏白,冷冷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把疲惫都暴露得彻底。
晚自习已过一半,窗外的天完全黑了,风裹着树叶刮过教学楼的缝隙,带着一丝伤感。简珩坐在靠窗的位子,眼神有些空,手里的笔已经停了很久,题目上的字仿佛开始模糊重叠,黑影在她眼前晃动成了一团。
她低下头,感觉脑袋像是被什麽灌满了,呼吸也开始发紧。四周突然响起一阵低语和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有人惊呼:“她怎麽了?”
侯昊洋冲过来的时候,简珩已经失去意识地倒在桌边。
医院的灯光安静而晦暗。
医生走出来时,神情凝重,张秀兰攥着衣服下摆,眼圈泛红。
“她这种情况,已经不是普通的贫血或营养不良了,是心脏本身的问题。”医生低声说,“有先天性的心脏缺陷,而且是晚期,病情被长时间忽视後,出现了明显加重的症状。你们之前不知道吗?家里有没有相关病史?”
张秀兰愣住:“她妈妈…我听说也是这病,但…她才十七,之前都没说过。”
医生点点头:“这类心脏病初期症状不明显,很容易会被当成普通体虚。如果再不住院治疗,会非常危险。”
“要……住多久?”
“视恢复情况,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他停顿一下,“这个阶段,不能再承受压力了。”
张秀兰张了张嘴,手扶着墙壁坐下,不停点头:“住院,我们住。”
窗外是二月底的风,吹得树枝轻颤,静寂丶寒冷。病房里一片安静,只有仪器规律跳动的声音,以及偶尔传来的护士的走动声。
简珩靠在床头,穿着医院提供的病号服,薄薄的,袖口垂到手腕。她手指搭在被子边缘,骨节清晰。
胸口不再像以前那样隐隐作痛——那种痛变成了一种深沉的钝麻,仿佛心脏某处塌陷了,而她终于能感受到那种塌陷的轮廓。
她闭了闭眼,很久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做梦。
她真的病了,而且,很严重。
第五天下午,侯昊洋来了。
他带了一束向日葵和一盒装得松松垮垮的梅子酥饼,轻轻放在床头柜上,上面还放着一天一天划掉的日历和练习册。他看着床上的人,皱着眉:“你怎麽又瘦了?”
简珩轻轻笑了一下,声音比以往更低哑:“你这是来探病还是来审问?”
“都有。”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像往常一样:“你要是再不醒,老班都要打电话报警了。”
简珩没有回答,目光落在窗外。
窗外的阳光被窗帘切割成细细的一道缝,落在她布满针眼的手背上,仿佛要透进血管里。
“医生都告诉我了。”侯昊洋突然开口,语气里掺着克制,“你怎麽一直都不说?”
“说了也没用。”简珩轻声,“我没想到是这个。”
“你知不知道你在拿命撑?”
“我知道。”
侯昊洋低下头,嗓音闷闷的:“我以为你只是太累了。你什麽都不说,我只能猜。只是我没想到……”
病房里沉默了一会。
简珩忽然开口:“我一直都记得,你说上官瑾要去集训了是不是?”
侯昊洋怔了下,像是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嗯,她应该三月就要走了。”
“她知道我生病了吗?”
“……还没。”他顿了顿,“她最近抽空去参加了个比赛,状态不是特别好。”
简珩垂着眼,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但我觉得,她走之前,肯定会想见你。”侯昊洋顿了顿,语气慢了些,“你要是还想见她…就别放弃。”
“我没打算放弃。”
简珩转过头看他,语气出奇地平静,“我只是觉得…如果命运只给一次机会,那我希望我在倒下之前,至少能看她一眼。”
窗外阳光渐亮,云层却开始堆积。
是换季的时候了。
春天总是带着希望来的,可那希望在简珩心里,却像是某种遥远的东西。
她不想死,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希望她留下的,不只是几本练习册和几次排名,还有一些她始终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东西。
她曾经以为,只要拼命往前冲,就可以换来未来。
可现在,她明白,未来从来不会等人。
所以她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