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场归来,或者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即使时间不多,她还是希望,再见她一次——就一次。
北海湾的风一如既往地大,浪涌得急,一层一层地扑上石岸,带着湿冷的气息。天阴着,像压低的幕布,云翻滚着,有些沉重。
简珩站在石阶上,手指冻得发红。她穿着那件去年秋天的灰绿色风衣,扣子扣得很紧,把里面的浅蓝色衬衫裹得发皱。
她在这里等了二十七分钟,上官瑾才出现。
她穿着一件纯黑运动衫,领子拉得很高,同样黑的棒球帽遮住了她的眉眼,步伐轻盈。她走近的时候眼神没有躲闪,也没有犹豫。
简珩擡头看她,勉强笑了一下:“你来了。”
“你找我,说很重要。”上官瑾看她一眼,目光淡淡的,“我过来了,你想说什麽?”
简珩吸了口气,声音低哑:“我想…我们能不能,好好说一次话。”
“‘好好说话’?”上官瑾重复这四个字,像是听见了什麽笑话,“我们之间,还有什麽可说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低声说。
“我当然知道。”她忽然擡头看她,语气平平,“你是想问我——你到底算什麽。对吧?”
简珩的指节一紧,轻轻点头。
“那我告诉你,”上官瑾慢慢走近,一步步,“你什麽都不是。”
风,在这一刻被抽空。简珩怔住,手脚发冷。
“你从一开始就藏着掖着,故作坚强丶故作清醒。”她笑了一下,“你不敢说爱我,又盼着我主动。你只是自以为是,然後自我感动。”
简珩咬着牙,肩膀在发抖。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她逼得更近,“你看我的眼神,从来都不像朋友。你想跟我更近,但你怕,你退,你逃,然後在心里把所有结局都演了一遍,再自己难受一遍。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拿我当救命稻草。”
“不是!”简珩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我——”
“你就是。”上官瑾语气冰冷,“你喜欢的,不是我,是你想象中那个‘如果我也喜欢你就能拯救你’的幻想。”
“你闭嘴……”
“我陪你跳舞丶看烟花丶收下你的信,我一直在等你说出口。但你不敢,你每一次都半途而废。我看着都烦。”
简珩脸色惨白,额角冷汗渗出。
“我恶心的,不是你的感情,是你连喜欢都不敢承认,却又要让我陪你演戏。”
她後退一步。
“你现在这样,可怜丶难过丶又不认命。”上官瑾说得很慢,“而且,我最近忙着集训,没空在这浪费时间。”
“别再找我了。”
话音刚落,她转身,毫不犹疑地走下石阶。
简珩站在原地,眼前模糊一片。
心脏骤然一缩。
她的呼吸乱了,胸膛起伏得厉害,每一口空气都灼热又稀薄。冷汗浸透了後背,顺着脖颈往下淌。
手指开始发麻,耳边的风一下子变远了,变成一种低沉的嗡鸣。她眼前开始发黑,四周景物变形,像水面轻轻一晃,就散了光影。
她努力撑住身体,脚步却踉跄着後退,直到背抵上了石栏,才堪堪停下。她喉咙干涩,说不出话,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她摔倒了。
膝盖先磕在石阶上,紧接着是侧肩,疼痛清晰又迟钝。她蜷着身,冷得发抖,身体一点点脱轨。
她听见血液在耳边奔涌,呼吸已经断断续续。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没有声音,也不带任何挣扎。
她看着灰蒙的天。
海鸟从视线上空飞过,她连头都擡不起来。风里有海腥气,有石阶残留的潮水味,混着血的铁锈味。她张了张嘴,只勉强吐出一句:
“……对不起。”
没有人回应。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胸口起伏还在,却已经不成节奏。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教她习字,想起那颗青苹果味糖果,想起玉兰花。
她甚至想起那场她们跳舞的清晨,海浪在她脚下,风在吹,音乐在响。
世界变得安静了。
没有风,没有鸟,没有人。
她的意识在黑暗中轻轻往下沉。
潮水冲刷着礁石,一遍又一遍,把血色悄悄吞掉。
三月七日,北海湾,天阴无雨。
简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