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江聿丞把一把更昂贵的“伞”递给他,却要他用未来做抵押。
郁燃垂下眼,指尖在赎回金额的数字上轻轻摩挲。
160万,刚好是母亲下一次手术费加两年靶向药的钱。
数字精准得像提前算过他的软肋。
再往後,是密密麻麻的附件清单。
附件一:短片所有原始素材硬盘序列号。
附件二:郁燃在校期间全部习作列表,打勾同意“永久授权甲方使用”。
附件三:一份空白合同——《长片〈在雨夜〉导演聘用合同》,薪酬丶署名丶终剪权全部空白,只等郁燃签字。
郁燃盯着空白处,仿佛看见江聿丞站在对面,慢条斯理地扣上钢笔帽,说:
“先把短片卖给我,再把你卖给我,价格随我填。”
他胸口一阵闷,像被雨水泡软的纸箱,随时可能塌陷。
最後一页,是手写补充条款。
钢笔字迹锋利,几乎划破纸背——
【特别约定】
若乙方在协议有效期内与甲方登记结婚,则买断对价自动追加人民币贰拾万元整,作为“新婚红包”。
若婚姻存续期间,短片全球票房突破人民币伍亿元整,则甲方额外奖励乙方“票房分红”人民币壹佰万元整。
“新婚红包”“票房分红”两个词并排躺在黑色墨迹里,像一对荒诞的并蒂莲。
郁燃忽然笑出声,笑得眼眶发热。
原来江聿丞把一切都明码标价——
他的短片,他的婚姻,他的心跳和恐惧,甚至他的孤独。
都可以买,都可以卖。
只是价格不同,时限不同,连後悔都要加利息。
凌晨两点,郁燃拿起钢笔。
笔是江聿丞下午给他的,黑色金属外壳,笔帽顶端嵌一颗极小的小钻,像暗夜里的针眼。
他拧开笔帽,在乙方签名处悬停许久。
笔尖在灯光下闪出一点冷光,像未说出口的三个字——
我认了。
郁燃落笔。
最後一笔收势极轻,却像划开一道口子,把所有未来丶所有可能丶所有无法回头的路,一并放了出来。
墨水在纸上晕开极淡的毛边,像雨夜里未干的脚印。
他合上协议,听见窗外雨声又起,细密地敲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倒计时。
160万丶800万丶100万……
数字在雨声里跳舞,像一场无人观看的默片。
而郁燃坐在黑暗里,抱紧双膝,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从落笔这一刻起,他的孤独不再属于他自己。
它被折叠丶被标注丶被定价,被锁进观象影业48楼保险柜的某个抽屉。
钥匙在江聿丞手里。
而留给他的,只有一张随时可能过期的赎回券。
以及雨夜里,那把再也撑不开的旧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