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
夜里的旧码头没有暖气,只有一台柴油热风炉在角落茍延残喘。
风从破窗灌进来,把火舌吹得东倒西歪,像一帧跳闪的胶片。
郁燃坐在监视器後,身上盖着军大衣,仍止不住地抖。
凌晨三点,最後一条拍完,他想说“收工”,嗓子却像被砂纸磨过,只发出一点气音。
工作人员散得很快,谁也没注意到导演的脸比灯还白。
等仓库彻底安静下来,郁燃才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额头滚烫,四肢却冷得像浸在冰水里。
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38。9℃。
手指一抖,手机掉在地上,屏幕裂出一道闪电状的纹路。
他想拨给老周,可对方刚把母亲接来城里,此刻正陪床。
通讯录滑到“江聿丞”三个字,他犹豫了一秒,还是点了下去。
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只有漫长的忙音。
郁燃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凌晨四点,江总大概正在哪个高层公寓里安眠。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扶着墙往外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地面起伏不定。
铁门外,夜雨初歇,风带着湿冷的腥气。
远处,剧组大巴的车灯亮了一下,又熄灭——司机也走了。
郁燃靠在集装箱上,慢慢滑坐下去,世界在眼皮里旋转丶褪色。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手电光打在他脸上。
“郁燃?”
声音隔着雨雾,有些失真。
他费力地睁眼,看见林羡蹲在他面前,大衣下摆沾满泥水。
林羡没多问,手背贴上他额头,温度高得吓人。
“烧成这样还硬撑?”
郁燃想说话,却只发出沙哑的喉音。
林羡把伞撑在他头顶,另一只手穿过他腋下,硬生生把人架起来。
郁燃的羽绒服早被雨水浸透,重得像铅块。
林羡咬牙,低声骂了句“操”,干脆把人打横抱起。
夜太黑,码头太长,他每一步都踩进水洼,溅起的泥水在裤脚绽开暗色的花。
基地角落有一间废弃医务室,铁门半掩。
林羡踹开门,霉味扑面而来。
他把郁燃放在唯一一张诊疗床上,床褥潮得能拧出水。
手电扫过药柜,只剩半瓶过期退烧药和一袋葡萄糖。
林羡用牙齿咬开葡萄糖封口,扶起郁燃的下巴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