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温度
郁燃醒来时,病房里只剩一盏壁灯,光线像被稀释的牛奶。
窗外雨声停了,玻璃上挂着蜿蜒的水痕。
他动了动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布料——
江聿丞的袖口。
那人坐在床边,大衣没脱,手臂枕在床沿,袖口折了三折,露出腕骨内侧一道极细的血管。
郁燃的指尖正好落在那条血管的尽头,能清晰地感觉到脉搏,一下一下,像暗夜里隐秘的节拍器。
他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对方反手握住。
江聿丞没睁眼,声音低哑:“别动,回血。”
输液管里,透明液体一滴一滴往下坠,像被放慢的心跳。
护士来量体温。
电子体温计“滴”一声,37。2℃。
护士笑:“退烧了,家属可以放心。”
郁燃想说“他不是家属”,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发出一点气音。
江聿丞“嗯”了一声,指尖在郁燃掌心轻轻按了按,像确认温度。
护士走後,他松开手,却把自己大衣的袖口往上卷了一寸,露出内衬的羊绒里子。
里子原本是黑色,被灯光映出一层暖棕,像旧胶片褪色的边缘。
江聿丞把袖口覆在郁燃手背上,低声解释:“羊绒比棉吸热,暖得慢,但持久。”
郁燃没说话,只是用指腹蹭了蹭那片布料,触感软而暖,像深夜电影院里偷偷塞过来的爆米花。
凌晨两点,病房外传来压低声音的争吵。
郁燃半梦半醒,只听见断断续续的片段。
“……再拍下去命都没了!”
是林羡。
“他签了合同,就得拍完。”
江聿丞的声音冷得像冰。
“合同重要还是人重要?”
“都重要。”
空气短暂凝固。
片刻後,林羡的声音低下去,带着疲惫:“至少让他缓三天。”
“一天。”
江聿丞的让步像刀口收鞘,仍旧锋利。
脚步声远去,病房门被推开又合上。
郁燃睁开眼,看见江聿丞站在门口,背影像一座沉默的山。
那人转身,袖口还沾着走廊的寒气,指尖却先探向郁燃的额头。
温度确认无误後,他才脱下大衣,随手搭在床尾。
大衣内衬的羊绒里子,在灯下泛起一圈柔软的暖光。
郁燃出院那天,南城下起小雨。
江聿丞的车停在医院後门,没开灯,只有仪表盘幽幽的蓝光。
郁燃裹着羽绒服,刚坐进副驾,就被对方拉过手腕。
袖口再次被卷起,这次露出的是江聿丞的衬衫。
白色牛津纺,袖口内侧缝着一条极细的银线,像被月光压出的折痕。
江聿丞把衬衫袖口覆在郁燃手背上,低声说:“暖气坏了,先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