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根本不是蛇。
只是那些半瘫的孩子,在给犯了血亏症的白鹤偷药补气。
杨无间想到这儿不由咬牙:“你为杀他们,在此地呆了三年之久?”
“本来也许还要呆更久,但我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白鹤转过身来坦然看着他们。
“十五年前,这四人因帐笼戏而发家,然而,你们应当也看过下面的那处阴宅了。他们所谓能口吐人言的豺狼虎豹,其实不过都是披着兽皮,手脚尽废的幼童,被他们抓来之後,有许多孩子都因无法承受这酷刑一样的摧折死去,而剩下为数不多活下来的,则变成了他们的笼中兽,照着他们的吩咐讲出‘天机’,给那些大同的达官贵人听。”
沈青石皱眉:“但帐笼戏源自北漠,为何会是……”
“你想问,为何换成了中原人来看,是吗?”
白鹤冷笑:“你们现在应该也知道了,北漠人对窥探天听一事十分敬畏,他们都知晓,此事若是弄不好便会惨死,也因此即便是过去,胆敢看帐笼戏的北漠人也是少数,只是,中原人并不信地下天,只当此事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于是,便将他们道听途说来的帐笼戏当了真,甚至,还妄图从中窥探天机。”
这样说来,白鹤本就有北漠血统,大约也是因此才更看不过此事。
杨无间捏紧拳头:“但他们成功了,甚至还有了大主顾。”
“不错,十一年前,就在薛明昌来此地做知县的第二年,有个大人物请他们演帐笼戏,一场便有黄金百两。”
“黄金百两?”
周槐瞪大眼睛。
就算这些年白虹楼是江湖第一富,也不曾经手过单笔如此阔气的生意。
究竟是什麽样的大人物能直接给黄金百两?
沈青石心中同样惊骇万分。
她常年身处宫中,就她所知,寻常臣子绝无这般能耐,除非……
白鹤道:“这四人自然十分高兴,只是,他们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的笼中兽不够用了。毕竟,即便是活下来的幼童,在这般摧残下也活不出一两载,他们既承下了邀约,就要将那些空掉的笼子填满,也因此,他们便开始在景阳城里直接掳掠那些无主的乞儿。”
周槐脸色十分难看:“就是那时候,他们给薛明昌塞了银子?”
“自然,如此当街掳掠,即便都是些乞儿,纸也包不住火,于是他们秘密给薛明昌写信塞了银子,而薛明昌知晓其中牵扯颇深,便也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他们最终演成了吗?”
“不曾,将人变成兽需要时间,其中更有许多孩子会死去,他们前後折腾了足有一年,然而偏偏就在这时,常秀云却知道了此事,她看不过去,便在某一晚闯入这宅子里,将那些已裹好兽皮的笼中兽全都杀了,全当给他们解脱,之後,她还放走了一些刚刚被弄断手脚,还未被剥皮的孩子。”
“但此地如此隐秘,常秀云的那位友人又是如何知道……”
沈青石不禁觉得古怪。
帐笼戏如此残忍不祥,那四人绝不敢轻易声张,又是如何能让常秀云知晓的?
白鹤淡淡道:“常秀云已死,所以此事怕是再也无人可以弄清了,而当年,那四人发觉事情败露之後自然暴跳如雷,于是,便买凶白面客,想要除掉常秀云。只是,就算是他们也并不知道,白面客性格乖戾,不会完全照人意思行事,他杀死常秀云和那位友人後,将人剥皮割舌,掏空内脏,随即竟是将人带到了这处宅院抛尸,还做出了新婚之夜的假象,只为让江湖以为,常秀云犯了碧玉阁大戒,与男子私奔。”
周槐听得不寒而栗:“他做此事图什麽?纯为寻乐子?”
白鹤摇摇头:“所以我才说,白面客并非寻常杀手,他做此事虽像是为了完成任务,但同时,却也没有让他的四位主顾好过。从此之後,此处宅院变成了阴宅,那四人自然也不敢回来再做什麽帐笼戏,于是,从十年前开始,帐笼戏便彻底绝迹了。”
这麽说,难不成,白面客也是想要彻底了结帐笼戏?
此人不知好坏,亦正亦邪。
即便是江湖上,也有许久没出现这样的人了。
杨无间越想越不对劲,又听白鹤笑道:“本来我有意将薛明昌留在最後,便是想要让他尝一尝那些孩子经历过的恐惧,也没指望他查出真相……却没想到,最後,帐笼戏竟还是被你们查出来的。”
沈青石已然明白了白鹤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缘由:“所以你才不打算留着薛明昌了?”
“怕也就这几个时辰了吧,天亮前他便会死。”
白鹤叹了口气:“其实,他也并非是全然没查,先前他知晓几个看过帐笼戏的官僚,为求活命,还写下来给我,只可惜,我本来就没打算留他的……”
而他还未说完,忽然间,只听扑通几声,几只血淋淋的沙袋落在几人跟前。
“这是……”
周槐给吓了一跳,立刻便缩到了杨无间身後。
借着手中火烛,白鹤看清,这些裹在沙袋里的尸体竟全是之前被他送出城去的道童。
“什麽!”
“道长,你的道童脚程还是不够快呀。”
在阴宅房顶,不知何时站着一人,月光下,他身上玄服暗处绣着蛇纹,正是御赐的鳞服。
白鹤怔怔地看着面前早已毙命多时的孩童,明明不久前,他趁杨无间他们去往鬼市,才将他们送走……
怎会!
正在衆人惊骇之际,那人自高处轻巧落下,身侧的虎头金牌清脆作响,脸上不知为何,还蒙着一层黑巾。
“在下狴犴使曹昭。”
来人声音虽是在笑,却只让人後脊生寒。
“此事事关重大,接下来,还劳烦各位不要插手,将一切交由北昭明司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