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石想起杨无间先前没了补药油尽灯枯的样子,也不知他还能活多久,心里不由一阵发沉,而孤云却好似误会了,笑道:“沈姑娘不必自责,你回回受伤中毒都是为了无间,这药给你吃也是应当的,没什麽需要抱歉的。”
孤云算着时间,又往药炉里添了两块兽骨,问道:“说来,无间呢?之前天天守着你,现在倒是不见踪影了。”
沈青石摸着兔子的毛摇了摇头:“说是拿褥子去了。”
“是睡不惯吧?”
孤云笑道:“我们睡的这石床是有些硬,好在,先前空出几床褥子,叫无间拿来一起给你铺上吧。”
空出褥子?
沈青石想到方才走来时,大多洞窟里都睡着三四人,但也有一两眼洞窟,里头的石床是空着的。
长生宫的人这样少,难道说是因为血亏症……
“沈姑娘,你觉得无间怎麽样?”
忽然,孤云冷不丁问她,还是笑盈盈的:“他性子颇为乖张,但为人不坏,别看他平时什麽都敢说,好像没什麽顾忌,但是,对他在乎的人和事物,无间总是很难放下,甚至可以说是过于执着。”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冒死去救那位白鹤长老吧。
沈青石知晓,杨无间为了不让孤云和明山担忧,并未说白鹤已死于景阳,于是,便也缄默着没有说起此事。
孤云又道:“他是我捡回来的,世道不好,我发现他的时候,这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也是被我养大的……这些年,我一直让他在外走动,便是不希望他被困死在这宫中,但现在看来,这孩子的命,或许在将你放走的那一日便已经注定了。”
不知为何,孤云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寂寥苦涩,沈青石不解:“为何这样说?”
孤云笑笑:“可能是年纪大了吧,挂念的事情反倒多起来,沈姑娘,在这江湖中,长生宫的人大多无法善终,无间或许也是如此,但我看着他长大,把他当作亲弟弟,出于私心,我还是希望他此生有机会能去获得常人的幸福……哪怕,只有须臾的光景。”
“你们背着我聊什麽呢?”
而这时,杨无间出现在了丹房门口,无奈道:“跑得比兔子还快,害得我大半夜到处找,还吵醒了别人。”
“就这麽点大地方,沈姑娘还能跑到哪儿去?”
孤云白了他一眼,瞧着火候差不多,又往药炉里加了两味药材,合上盖子说道:“再说了,人家之前睡了这麽久,还不许下来遛遛腿?”
“孤云,你怎麽老是胳膊肘往外拐。”
杨无间如今好似已经认命了,无奈地走上前来,而一闻这熟悉的药味,他就知道孤云又在做洗血丹了,说道:“说来,孤云你有想到怎麽给她解毒吗?都洗了三次血了,她又不像是我,不能总吃这个,之後总得想点别的法子。”
孤云苦笑:“当年老宫主行事有多隐秘,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姑娘这个情况,我也不敢给她乱用药,之後几日,我会先试几种药性温和一些的解毒药,看看有没有作用。”
先前回来的一路,杨无间身为伤员天天被孤云按着休息,现今精神得根本躺不下去,加之沈青石也刚刚睡醒,他索性便倒了壶冷茶,陪着孤云和沈青石留在丹房里。
“贯日和周惊雷还有杨野的交易,从来没有和宫中说过?”
下午,趁着沈青石睡下,杨无间原原本本地把这些日子他所经历的事同明山说了。
然而,单看孤云和明山的反应他就知道,许多事情两人也是第一次知晓,甚至,他们二人都未曾想到贯日能将事情做绝到这般境地。
孤云叹了口气:“确实,他那时经常出去,偶尔还会带着些别派的剑谱回来……他同我们说的是,这些外功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用,我和明山也只当是他希望宫人多学些功夫傍身。”
“又或者说,他早就已经想好,他日要做出一些丧心病狂的事情,会将长生宫置于水火之中……”
杨无间冷哼一声。
当日长生宫被围剿时,孤云全程都护着他,也因此,他并不知那些长老如何战死,又有多少无辜的宫人死于这场被他一手掀起的腥风血雨中。
只要一想到这些人的死都只是因为贯日的一意孤行,杨无间就恨得牙痒。
孤云道:“你说的这些招式,我和明山也会一些,不过,用惯了长生心经,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也不会想到要用那些外来的招式。”
“他一人造的孽,却要整个长生宫一起承担,这套把戏,他现在也还在用不是吗?”
不久前,孤云和明山将他支走,单独商讨了应对白面客的法子。
杨无间对此早已习惯了。
自他成为观水长老,孤云就不希望他过多插手宫中的事务,从很早以前就将他单独支去江湖,说是要他找药,其实,大概也就是不想让他也被困在这苦寒之地。
他直截了当说道:“他有意做下那些牵扯到四海盟几大门派的案子,阴宅案也好,白狗案也罢,不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这笔帐能被直接算在长生宫头上,而他有意在白虹楼现身,便是要倒逼几大门派加快寻找长生宫……孤云,我知你向来不愿我掺合这些事,但如今已经到了这般要紧时候,至少要让我知道,你们之後准备怎麽办吧?”
见孤云不说话,杨无间又道:“我知道,他想找你们其实没有这般困难,如今用这样下作的法子,只是要让你和明山为了其他宫人妥协。孤云,你同我说老实话,长生心经的最後一章,到底在不在你们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