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昭想,蝉蜕是真,天听也是真,既然这世上当真有长生之法,那最终能修成此道的,自然也不该是这些长生宫的人。
青石,如果是你,会如何做?
感受到背後曹昭的视线,沈青石轻声道:“杨无间,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
杨无间已近癫狂,痛苦万分道:“无论如何,他们都死了!沈青石,你告诉我,这天下我还能去哪里!我又为何要活着!”
他本就短寿,全靠要为长生宫人寻得一线生机才死守到了现在,如今这口气一散,杨无间根本不知该如何往下活。
他杀不了曹昭,甚至杀不了沈青石。
对峙半晌,杨无间脱力一般地垂下手。
他摇摇欲坠地倒退出一步,已然到了竖井的边缘。
“沈青石,你为何还不杀我?”
杨无间万念俱灰,绝望笑道:“早知有今日,十五年前我根本不该救你,如果不救你,我所珍惜的一切现在都还在……”
“无间……别怪我。”
闻言,沈青石亦不再犹豫,用力一掌拍向他心口,这一次,杨无间没再做任何抵抗,直接便被她这一掌劈落下了竖井,随即,消失在了井底的黑暗里。
“听说,这是一口没被挖出的肉井,有去无回……青石,你就这麽不愿意将他交给我?”
半晌,待曹昭走过来,竖井下已经见不到杨无间的身影,而沈青石一言不发地凝视着那团黑暗,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本来以曹昭对沈青石的了解,他还以为沈青石会让人活着,日後再寻转机。
但如今,她却宁可亲手杀了他,也要给杨无间一个解脱。
看来,这些日子沈青石确实变了很多……也该回来收收心了。
“你已保他到了最後,仁至义尽,不算负他。”
曹昭捏紧沈青石单薄的肩膀,却听不到任何回应,而半晌,沈青石再擡头时,神情已然变得和过去别无二致。
“曹大哥,刚刚你们射中的人就是天听。”
她漠然道:“要拜长生,需得蝉蜕和天听……有了天听,我们就能找到藏在地下天里的长生心经了。”
曹昭看着她顾左右而言他,却没有被轻易糊弄过去。
“青石,我今日出现,是不是对你来说有些太过残忍了?你应当不想让他知道是你将我引至此处吧,我方才告诉他那些,将他逼到这种地步,有没有因此恨我?”
他想要试探沈青石反应,但沈青石却只是从地上拾起那张染了血的信,看着上头字迹淡然说道:“我先前受洗血丹影响,有时头脑不甚清醒,险些误了大事,还请曹大哥责罚。”
沈青石说得风轻云淡,眼底如同一潭死水般不起波澜。
而曹昭眯起眼,仔细打量,但不久前那曾出现在沈青石身上的种种彷徨便仿佛被杨无间带走一般,消失得无隐无踪。
“曹大哥,我们走吧,接下来只要撬开天听的嘴,便能找到长生心经。”
沈青石说完,头也不回地跟着曹昭离开。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也只有沈青石自己才知道,她费了多大力气,这才勉强止住了身体深处的锐痛。
……好痛。
就好像她的眼睛成了一双伤口,有血要淌下来。
过去在长生宫的笼子里,吃那些药,挨那些打,有这样疼吗?
在一瞬间,要不是想要回去查清这封信到底出自谁手,沈青石甚至痛得也想跳下井去。
然而,在曹昭面前,她却连握紧拳头都不行,只得强撑着跟人往回走……就在那份痛苦快到临界的时候,沈青石恍惚地擡起头,却意外在不远处曹昭的人马中,见到了一个她再也想不到会在此处见到的人。
“曹大人可真狠,从小到大,我都没见杨无间那孩子哭成过这样。”
一个白面老道微笑地站在那里,只是远远向沈青石投来视线,便叫她浑身血液都凉了下来。
“你看,当年他要是不放走你,今日不就没有这些事了吗?”
白面客笑笑:“如何?亲手杀了他,现在能感觉到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