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被找来的时候,这盒子四面漏风,但如今杨无间早已将它拧得严丝合缝,几乎像个球,按理说应当没什麽问题,这几日,他和周槐也从未受它影响,産生幻觉。
但不知为何,那装在瓶子里的怪虫却始终聒噪不已,几乎没有一刻消停。
先前杨无间试过,知道这被叫做陨星的怪虫呆在瓶中一段时间便会休眠,若是不在肉井旁,只有用火去烧才会苏醒,随即便可以嗅出矿脉所在。
然而在面对天听时,陨星却比寻常人要敏锐百倍,便是不用火烧,有铅裹着,它们也能感知到陨铁的存在。
只是,天听和陨星似乎都是天外来物,莫非赤金末年,这些虫子便是寄生在天听上,坠入地下的吗?
杨无间还在思索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这时,一旁正在休息的沈青石却猛地睁开眼,她额上冷汗津津,脸色青白,就如同无法呼吸一般喘息不止,像是刚发了噩梦。
“还是难受?”
这些日子,沈青石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发作了。
初时杨无间还以为是她受伤所致,但如今,沈青石身上的皮肉伤早已结痂,却还是夜夜无法安眠。
对此,沈青石自己也感到古怪。
分明在白天她清醒时,这种难受并不会这样强烈,只是隐隐约约,但只要她睡着,如影随形的窒息感便会瞬间加重,像只手箍住她的心脏,让她根本无法安眠,甚至……还会发很多匪夷所思的噩梦,无比真实,就好像切实发生在她眼前。
究竟为何……
她擡眼,看到杨无间手里那个裹着天听的铅球,一种她一直都有的猜测再次浮上心头。
“是这石头。”
沈青石喘道:“自从那日见了庄天佑,我便一直喘不上气,晚上尤为严重……这感觉就像过去吃了热食又或是下了肉井,一定是这石头。”
杨无间不解:“但我已经裹了铅盒,而且我和周槐都没有任何反应。”
沈青石已说不出话来,杨无间在夜色里看清她拧起的眉头,如今他已经很熟悉,沈青石只有在忍痛的时候会露出这般神情。
他将掌心贴上沈青石心口,只觉得她的心跳很乱,而再探了沈青石的脉,果真,那道原先若隐若现的隐脉如今已经变得清晰。
沈青石难受道:“这感觉和肉井下一模一样,意味着那些肉井下都有天听,但是,分明先前你们用啸哨去寻天听一无所获,难道此法也是个骗局吗?”
杨无间想了想,却是摇头:“此法倒不像假的……我们手上的那块天听,上头有两个清晰的齿痕,一定是先前贯日用了此法,让野兽从肉井下叼出来的。”
只是,究竟为何沈青石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杨无间还未得出一个答案,周槐采了叶子回来,抱怨道:“这些虫子也太吵了,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不是说嘲风使耳力很好,万一他来搜捕我们,这根本跑不掉……”
这虫子……
等等,沈青石为什麽会和陨星一样,对石头反应剧烈?
杨无间一愣,紧跟着,他好似想到什麽,猛地看向了沈青石,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想起之前他们用来探肉井的野兽。
在吃下陨星之後,其中有一两只不会立刻死去,而是会进入一种和虫子“共生”的状态,操控它们走下肉井的是虫子,然而让他们走出肉井的,却是渴望啸哨的野兽本能。
杨无间倒吸一口凉气。
他先前就觉得,陨星遇热便会“活”,此事和沈青石不耐热的体质之间有些隐隐的关联,但是,他却始终没有想到,陨星或许不仅可以寄生在野兽身上,也可以寄生在人的身上。
只要宿主变得虚弱,陨星便可以操纵宿主的躯体,就如同那些歪歪扭扭走入肉井的野兽……陨星并未能完全杀死它们,甚至,还让它们保留了足够的意识,可以返回地面。
万一……有人可以长久带着陨星活着呢?
杨无间脑内不禁出现一幅画面。
百年前一个漆黑的夜里,无数落星坠下天际,但它们却不是石头,而是千万只黑色的虫子包裹着被它们咬噬的陨铁,纠缠着,一齐坠入地底。
此虫并非凡物,非但遇火不死,甚至还因为熊熊燃烧的天火而愈发躁动,钻入地底深处寻找矿脉。
而它们也不仅仅喜食陨铁,更将这凡间的矿石当作食物,因此,即便大多数的陨铁都被它们啃噬殆尽,地底大量的矿藏也依旧足以让它们生存,最终,在冰冷的地下进入长久的假死。
换言之,世上能唤醒陨星的只有火和天听。
而能安抚陨星让它陷入沉睡的,就只有地底的矿藏和寒气。
在北漠,有人将当日景象当作神迹,进入地底深处欲寻天听,而他们并不知道,陨铁,也就是所谓的天听会生出魔障,而虫子吃了天听,数以万计地散在深渊之中,便将肉井变成了天下最凶邪的地方。
一旦没了大量的铅矿做隔断,天听上到地面,必是一场大灾。
而这世上亦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杀死陨星,万物衆生都不过是它的血肉躯壳。
被陨星进入体内,只有两种结局。
被抽干血气变成石头。
又或是……
杨无间看着沈青石苍白万分的脸,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我好像……知道蝉蜕是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