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丸四
十五年前。
“宫主……你觉得此法,真的可行吗?”
贯日回过神时,冰冷的岩洞里已经只剩下了白鹤,孤云,明山三人。
此时正值四海盟围剿长生宫的要紧时候,长生十长老战死了五个,而贯日在先前与无量庄的缠斗中受了伤,内力亏空,整个人昏昏沉沉,靠着睡着了都不知道。
孤云上来给他塞了一颗补血药,眉头紧皱:“真的要让无间将她放走吗?他现在毕竟已经是我们中的一员了,未来如果让无间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他恐怕……”
“孤云,你我都知,放走她的得是局外人,否则容易叫人起疑,前功尽弃。”
明山打断她,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有五位跟着他们一起从北漠来的兄弟姐妹都已经死在了四海盟的手中,他们根本无路可退。
既然选择了要以身入局,那麽就得将事情做绝。
那个孩子已成蝉蜕,就得想办法将她送入宫中,而他们需要一个人将她从长生宫的笼子里放出去,再借此创造“宫变”,将贯日“逐出”长生宫,从此投身暗中,开始为这场浩大的棋局穿针引线。
北襄虽然已经亡了十数载,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忘记过故土,甚至坚信着,如果北漠人再次一统中原,他们绝不会犯和上次一样的错误。
那时,他们穷尽一国之力,终于在中原也找到了当年汗王曾经在地下天里发掘出的陨铁“天听”。
但可惜,天听却并非是什麽救国的神物,甚至说是降世灾星也不为过。
然而,意识到他们信仰着“凶神”的北漠人却并未揭开天听的真相,反倒将肉井用重兵把守,创造出了长生心经的传说,让它流于民间,又在宫中留下了许多书卷,用于编织陷阱。
在襄惠帝离开中原前,曾暗中召见长生宫的第一位宫主青烛道人,而青烛道人发过血誓,要率长生宫人,复辟北襄。
此事着实任重而道远。
长生心经虽是一个谎言,但要想让大同的天子相信,长生宫人便要忠实地践行这个谎言,他们将死士才会用的蝉功当作寻常内功来用,又长期居住在不见光的矿下,短短十载,两任宫主都因血亏症暴毙而亡,而待贯日接过这个担子,岐王却忽然起兵,发动了兵乱。
机会来了。
贯日心知肚明,为实现长生宫对北襄的誓言,整个长生宫都有需要付出的代价。
首当其冲,就是要面对这场围剿。
贯日轻声道:“我们所做的一切应当已经足够引人注目,想必长生宫用活人炼丹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宫中,孤云,是时候了。”
想到贯日马上将要孤身面对的一切,孤云终究沉默了下来。玫&瑰
她其实知道,宫主早已将杨无间当成他们的一份子,否则不会教他缩骨变声,也不会给他带来那些金环。
分明最初他们找上周惊雷,只是为了积累些钱财,毕竟,周惊雷选择在黑市上交易,便是关外投了大笔银子进来,也不会有人在意。
而同时,他们也能摸清中原人如今在修行的功法都是什麽路数。
然而,贯日却将那些剑谱和兵器都当作礼物一样带了回来,分给了这里为数不多的孩子。
而杨无间从小没见过什麽好东西,连着好几日都捧着那金环,根本不舍得从身上摘下来。
“孤云……你有想过,未来等这场局走到最後,无间他会如何吗?”
忽然,贯日沉沉地开口。
为了让江湖见识到长生心经的可怖,这些日子他内力用得铺张,而再过不久,他就要“被迫离开”长生宫,让这一切杀戮停下。
孤云年纪尚幼,虽已做好了要为北襄复辟而死的准备,但是,她无法看到那麽远的事。
而贯日尝试着站起身,因为内力虚空,竟是当场踉跄了一下,多亏了白鹤扶着才没跌倒。
他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他便会因为气虚血亏暴毙而死。
毕竟,长生心经所谓的前三章,在北漠被叫做蝉功,本就是一种置死地而後生的死士秘法。
只要有了此功,即便肉体即将陨灭,死士们也可以在死前将剩馀的内力全部抽出,托付给旁人,至此,北漠铁骑便变成了一支生可战,死亦可战的不死之师。
将近百年前,北漠之所以可以一举攻破赤金的国门,靠的便是此法,只是,这世上又怎麽可能会真的有百战不死的士兵?
蝉功作为转移功法,杀身成仁的招式,虽然能让人将内力直接抽出,用起来威力百倍,但毕竟最初意不在此,故而每用一次,便是在烧命。
而所谓赵尖的故事也并非完全是戏说,只是赵尖当日所坠的不过是赤金与北襄两军交战留下的尸坑,而後,他被北漠人所救,为做报答,便将原先只是口传的蝉功汇编成册,变成了所谓的“长生心经”。
想来,恐怕就算是赵尖自己也未曾想过,将近八十年後,他会成为长生宫人口口相传故事里的仙者。
贯日喘息道:“我们这些人,是注定要死的,所以,我很早就和你们说了,十长老不需有名字。想要让大同的皇帝相信长生心经,相信蝉蜕和天听,长生宫就不能存在……因为每一个会长生心经的人于他而言都是‘威胁’,孤云,你想想,他日我们一死,就算无间能逃过朝廷的追捕,你以为,他会想在世上活下去吗?”
孤云张了张口,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
贯日虚弱地笑笑:“他身上是一个死局,你不将他捡回来,他会死,而你将他捡回来,他也会死……既然如此,为何不让这孩子成为那个变数?他是观水长老,也是我们当中唯一有名字的人,就让他用杨无间这个名字轻松一些地活着,即便最後会死,他这一生也有十多载的好光景,总比饿死街头要好。”
“我明白了,宫主。”
孤云垂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