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见过妈妈在寒冬腊月里,用冷水洗一大盆衣服,双手冻得通红肿胀,像发胀的萝卜……
那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刻在她心里,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她很想帮忙,想为爸爸妈妈做点什麽。
有一次,她看见妈妈在择菜。
她刚打算过去帮忙,母亲的声音立马砸下来,“不用你帮忙!有时间就看书去!”
那瞬间,所有想分担的念头都被冻结成冰。
豆苗的汁液还沾在指甲缝里,泛着青涩的苦味。
她默默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望着桌上那张刺眼的成绩单,再想想父母被生活压弯的脊梁和冻裂的双手,巨大的无力感和愧疚感几乎将她吞噬。
爸爸怀才不遇的苦,化作了对她近乎苛刻的要求;
妈妈操劳的艰辛,变成了对她“唯一出路”的寄托。
她理解这背後的沉重,却也被这沉重的期望压得濒临窒息。
这一刻,江挽月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下次一定要考个好分数!
让父母扬眉吐气,开心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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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挽月讨厌的东西很多,格外讨厌过年走亲戚。
妈妈总会把她打扮成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她感觉自己像是橱窗里的人偶,供人观摩和点评。
“挽月,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分啊?”
三叔公的声音洪亮地响起,带着过年特有的丶熏人的酒气。
这“关心”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瞬间低下头,视线死死黏住自己的红色小皮靴。
这是去年妈妈买的,特意用来走亲戚穿的。
“红色多喜庆啊,穿着多阔气啊!”妈妈的声音犹在耳边。
阔气?
江挽月只觉得脚像被塞进了两个硬邦邦的红匣子里,不合时宜地提醒着她的局促。
妈妈喜欢买偏大一号的鞋,这样能多穿几年。
而每年总会出新款,她的鞋子早已过时了。
更让人觉得烦躁的是,她的脚变大了,今年穿有点硌得慌。
此刻,她盯着靴面上粘着的几片猩红爆竹碎屑,湿漉漉地贴在光亮的皮革上,像极了凝固的丶肮脏的血滴——
那是刚才进门时不小心踩到的“喜庆”。
沉默只持续了一两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空气里弥漫着炖肉的油腻香气,还有呛人的烟味。
她喉咙发紧,干涩地挤出蚊子般的声音:“…语文87分…数学92分”
声音太小,几乎被旁边小孩的嬉闹淹没。
“哦?”
三叔公没听清,或者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自顾自地丶熟练地接上了下一幕早已写好的台词。
他嘬了一口酒,喉结滚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过来人的“语重心长”,响彻整个喧闹的堂屋:
“看看你爸妈赚钱多辛苦啊!起早贪黑,省吃俭用的!骨头缝里都榨出油来供你念书!”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盐粒的鞭子,狠狠抽在她的心上。
她瞬间想起那些画面:父亲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出门,母亲在昏黄的灯下织毛衣……
“你要争气!”三叔公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低垂的额头上,“要好好学习,知道吗?将来要好好地孝敬你爸妈,让他们多享一点福!这才对得起他们吃的苦!”
最後的尾音上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那审视的目光就像是尖锐的银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