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康!”常玉竹高喊一声。柏康擡头,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柏康没有久留,虽然常玉竹很怀疑他会在半路上倒在马车里,想去送送他,但被柏康拒绝了。回到府里,刚到院门口,小柏舔着爪子,小碎步跑过来蹭他的腿。
“你这小东西。你爹抛下咱们孤儿寡父跑了,你还挺没心没肺的。”柏康抱起小柏,在它下巴上挠挠。小柏蹭着他的手心,满足地咕噜咕噜叫。
平日里都是莲枝在喂猫,柏康也不知道猫儿饿了什麽表现。直到小柏舔着嘴巴,打翻床下的青瓷碗时,他才想到这一点。
“你说,我该不该去找你爹呢?”柏康看着大口吃肉的小柏,叹了口气,“我连他为什麽又走了都不知道。”
小柏听不懂这些,柏康也不指望它能听懂。见它只吃了一点点就昏昏欲睡的,脑袋搭在他掌中。柏康又把梁叶叫来,问他是怎麽回事。
“小的也不清楚。”梁叶迷迷糊糊道,“少爷很在意小柏,平时不让我们插手照顾的。您大可以问文公公,少爷只让他碰小柏的。”
这麽看来,明儿就让老文回来吧,反正现在尘埃落定,京中足够安全。柏康刚吩咐完管家,突然想到什麽,恍然大悟。
小柏还在,老文也还在。
先不说莲枝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如果莲枝不会再回京城,至少要把老文带走。柏康不得不承认,如果在他和老文中选一个带走,莲枝应该不会选自己。
所以,莲枝一定会回来的。
想到这,柏康豁然开朗,心口堵着的大石头轰然落地。他赶紧写了封信,让青禾加急送到范城,务必在明天就送到莲枝手里。
“想不到啊。”柏康抓住小柏的粉爪子,感慨,“我也有挟小猫以令诸侯的一天啊。”
范城,驿馆。
单独辟出来的小院灯火通明,几名做商贩打扮的蛮族侍卫守在门外,正在搬运货物。莲枝解开面纱,正要出去,一名身高足有九尺,肤色黝黑的蛮族拦在他身前:“殿下交代,谁都不许进出。”
“没长眼睛吗,看不到我是谁?”莲枝冷冷道。对方却不为所动,僵持之时,阿鲁斯不知从哪走过来,挡在莲枝身前:“你用什麽语气和长公主的兄弟说话?”
“他身份不明,殿下可没承认过他。”蛮族侍卫回答。
阿鲁斯不语,拔出腰间的弯刀,对方瞬间怵头,不情不愿地让开了。
“你要去哪?”阿鲁斯问。
“没看到吗?我要打水洗漱。”莲枝举起手中的小盆。阿鲁斯没动,接过他的水盆,“这种事,让别人做。驿馆里有很多下人。”
说完,他意有所指道:“我以为你反悔了。要回京城,去找柏康。”
“你难道忘了,是谁先提出来要去雁门?”莲枝擡头,狠狠瞪着他,“我带着你,不是为了让你质疑我的。阿鲁斯,注意你的态度。”
对方没有说话,高挺如刀削般的鼻梁锋利如利刃。莲枝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阿鲁斯身上的气势弱了下去。
小厮很快送水过来:“王子,热水来了。”
“洗脸。”阿鲁斯僵硬道。又被莲枝瞪了,他摸摸腰间的弯刀,“我在门外看着你。”
“是监视我吧。”莲枝冷笑一声,砰地关上了门。
雁门的夜晚比京城更冷,远处漆黑一片,连点烟火光芒都看不到。即使是深冬,京城的夜也是亮的。莲枝将手探进水盆。
冷的。好冷。
他草草用毛巾擦了把脸,裹着棉被正要睡,窗外,驿馆的老仆提着篮子,颤巍巍走过来:“哪位是莲大人?”
是在叫他吗?
外面传来阿鲁斯笨拙地用范城方言和老仆交谈的声音。过一会儿,门被推开一条小缝,阿鲁斯把一个湿漉漉的信封递进来:“你的。”
信封只写着莲枝二字,没有落款,是柏康的字迹。
莲枝突然身上暖和了一些。但他没有打开那封信,门外似乎投来不止一道视线,他把信封翻来覆去看了很久,然後撕成了两半。
二月廿一,新帝登基前一天。
宗亲已拟定年号,过了今夜,陇西王便是大宁国名正言顺的帝王,号承明帝。
内务府还在紧锣密鼓检查册宝和龙袍,钦天监不曾休息,在紫宸殿偏殿观测天象。柏康也在礼部,誊抄先帝遗诏和新帝即位的诏书。
经过宗人府商议,“遗诏”称,建光帝临终前禅位与陇西王,前太子则派遣至皇陵。抄完所有诏书已过三更,柏康坐在石阶前,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一群小宫女匆匆从远处经过。
虽然是去往相反方向,但为首那人显然看到了他,脚步一顿,走上前来。柏康被迫站起来行了一礼:“燕女官。”
燕夕娘扫了他两眼,良久,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柏大人,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