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还有八十里,就到雍城了。”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夜风沁透心腹。
“公子何必要去雍城呢?”蒙毅不解道,“这一路上都是叛军,危机四伏,不如往咸阳的方向去,只要得到县令亭长等官吏的相助,有县尉护送,不出三五日,也就回到咸阳宫了。”
蒙毅考虑的其实有道理,如果是为了安全起见,确实应该往咸阳去。
但是……
“昌平君谋反,目前是没有任何证据的。若他想要狡辩,很容易就能脱罪。如果不能趁这个机会办掉他,以後就更麻烦了。”李世民思量道,“他背後可能是楚国,也可能会失败後逃向楚国,引发两国战争。虽然秦国不怕楚国,但战争的主动权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于我大秦是很不利的。——不该打的仗,没必要去打,耗费粮草和民力,白白牺牲,还没什麽好处。”
蒙毅沉默地听着,无言反驳,早已习惯了幼年公子说着不符合年龄的话。
“那公子与我同乘吧。春寒料峭,骑马会很冷的。”蒙毅向小红马上的孩子伸出手,“来得匆忙,没来得及给公子带斗篷。”
李世民知道自己刚学骑马,年纪太小,也就没怎麽犹豫,换到了蒙毅的马上,坐在他身後,顺手揪住了蒙毅背後的衣服。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有一天能拿到阿斗的剧本……感觉好生奇妙。
星光稀疏,能见度很低。蒙毅给马蹄都裹了布,两人两马往西而去。
小红马虽没成年,但没有负重,脚步轻快,跟春游似的,跑起来溜溜达达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李世民侧着脸,出神地看着小红马,探出小手,虚空摸了摸它的脑袋瓜子。
北风呼啸着穿过他的五指,掌心包裹的手帕上透出斑驳的血色,像一朵绽放的红山茶。
他居然没感觉到疼,只是手指被冻得有些僵硬,难以弯曲,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
“公子,要不我们找个避风处生火,先熬过这一夜吧?”蒙毅始终担心幼小的孩子会吃不消,便提议道,“明日再联系雍城如何?”
“我不放心。”李世民冷静道,“先去下一个亭看看。”
秦国在有人烟的郡县和交通要道上设亭,方便维护治安丶传递信息丶管理流动人口等。在咸阳和雍城这样重要的道路上,十里二十里左右就该有个亭,夜里照样有人值班。
但是,当他们到达那个亭舍时,远远的,就看到了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叛军过境,寸草不生,除了两具小吏的尸体,其他能抢的东西都抢光了,尤其马厩和武器架,全都空空如也。
“没有活口了。”蒙毅紧紧拉住李世民,怕他凑得越来越近。“我们人少,也无法灭火。”
“好生嚣张,也不怕暴露位置和行进方向。”李世民望着火焰喃喃自语,“看这个火势和木头烧焦的样子,嫪毐比我们也就早一个时辰路过这里……”
“公子的意思是……”
“深夜行军是很难的,今晚连月亮都没有,天色暗沉,速度必然很慢。嫪毐的叛军附逆很多,良莠不齐,半路上还要浪费时间杀亭吏抢东西烧亭舍,军纪松散,不成气候……按这个速度,信使走小路能比嫪毐提前到达雍城。”李世民分析道。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找地方休息了?”蒙毅毫不怀疑他的判断,马上接话。
“去雍城休息不是更好吗?”
“臣看公子受了伤……”
“这点小伤,不必在意。”李世民满不在乎道,“迟则生变。毕竟,如果我是嫪毐,我才不会和秦王硬碰硬,那是以卵击石。雍城的守卫不好对付,能骗的话,何必要打?”
“骗?”蒙毅若有所思,“公子是指……”
“太後,还有昌文君。”
“这……太後可是王上亲生母亲啊。她真的会这麽做吗?”蒙毅虽早就听李世民预言过这件事,但实在很难想象,一个做母亲的,要愚蠢到什麽程度才能帮情人造亲儿子的反?
退一万步讲就算成功了,赵姬也不过是从太後变成王後,她图什麽呢?
何况她根本不可能成功,真当秦国的武将和宗室都是死人吗?
“我也希望不可能。”李世民叹道,“我都不敢想象,若祖母为她的情人打开雍城的城门,让叛军长驱直入,阿父会是什麽心情……”
“臣只是担心公子……”
“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担心阿父。”李世民笑笑,“我急着赶去雍城,不是去左右战局的,战局也不需要我左右。我是怕祖母昏了头,昌文君又攻心,怕阿父以为所有亲人都背叛了他,更怕昌文君告诉他我死了,那阿父该有多难过啊……”
“公子与王上,真是父子情深。”蒙毅叹道,“那我们继续赶路?”
“走小路,大路可能会碰到落後的小股叛军尾巴,也可能会……”李世民忽然停下,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聆听。
马蹄的震动声隐隐约约地在夜色中传递过来,犹如一层层荡开的波浪,馀波漾漾。
很整齐的波动,整齐得像大秦最精锐的中尉军。
真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