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抚摸着狐狸,柔声道:“当初王妃离开後,球球有好几日不肯进食,整天趴在床头等王妃回来,瘦得皮包骨,连毛发也掉落了不少。”
去岁梁誉出使临潢府时,也曾说过球球的事。
楚常欢垂眸看向赤狐,心底格外地暖。
少顷,姜芜又道:“王爷也是。”
楚常欢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愣了愣:“王爷怎麽了?”
姜芜道:“为了从临潢府带回王妃,王爷不惜以河西之危为由,往京城发出几道急信,恳请陛下降旨,向盟国北狄借兵增援。
“河西之固,关乎中原的存亡,陛下不敢大意,便命王爷出使北狄。王爷踌躇满志,以为能顺利带回王妃,可最後回到兰州的,只有他一人。
“後来有很长一段时间,王爷几乎是彻夜难眠,即使白日在军营里,也时常对着王妃的东西发呆。
“有一次,王爷吃醉了酒,竟只身冲进狼群,赤手空拳打死了七八只成狼。王爷虽骁勇,但草原上的野狼以凶残闻名,一通发泄下来,王爷的左臂也被狼咬伤了。
“後来大夫为其包扎时,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嘴里不断嚷着,当年为何要那麽执拗。”
那颗麻木的心,在听见这番话後,竟莫名泛着疼。
楚常欢看向姜芜,淡淡地道:“这些话,是王爷教你的?”
姜芜连连摇头:“奴婢虽是王爷的下属,但对王妃从来都是真心以待。”
楚常欢道:“难道你忘了,他曾用脚镣把我囚住,让我难以逃脱。”
姜芜眼眶一酸,有什麽滚热的东西快要溢了出来。
楚常欢轻叹一声,道,“你是个好姑娘,不必为了他人之事感怀于心。我和王爷之间,注定不会有结果。”
红尘纵有千般味,一入红尘半世哀。
陈观主卜的卦当真是灵验至极。
梁誉并非他的良人,顾明鹤也不是。
他的红尘,从来都身不由己。
无论如何纠缠,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自从昨晚一事後,顾明鹤便鲜少出现在楚常欢眼前,他仍会为楚常欢做些吃食,却不像此前那般殷切了。
他不喜梁誉的孩子,更不喜楚常欢疼爱那个孩子,他能做的,便是眼不见为净。
又过了两日,天气总算放晴。
春雨之後,沙尘消退,碧空白云重现。
趁着朗晴天,姜芜把宅子里的所有被褥都铺在院中暴晒,一并将楚锦然栽植的花草也修剪了一番。
这个时节,若在汴京,恐怕已经能吃上时鲜的樱桃了,但西北气候苦寒,上个月还在下雪,如今正逢桃李开花,春色迟来。
眼下已是三月下旬,过了谷雨,天气越发暖和。
入了夜,弦月高悬,月色皎白,透过窗洞纸零零碎碎地投进屋内,平添几许寂寥。
楚常欢今夜睡得早,晒过太阳的被褥格外舒坦,软乎暖和,催人入眠。
迷迷糊糊间,他做了个梦,梦里的梁誉格外凶悍,挥拳揍向野狼,毫不手软。
可渐渐的,本该打狼的人,竟不知何时与顾明鹤交起手来了,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他急忙劝解,反而使他们打得更厉害了些。
倏地,楚常欢自梦里醒来,双目凝向漆黑的帐顶,发着呆。
正这时,他惊觉床前坐了个人。
屋内幽暗,并未掌灯,饶是借着微薄月色,也难看清此人的面貌。
他开口道:“王爷,你何时回来的?”
同心草尚未完全积瘾,无需纾解,论理,梁誉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
出乎意料的,那人没有回答,仍笔挺挺地坐着。
楚常欢愣了愣,旋即又道:“明鹤,是你吗?”
那人仍旧不答。
醒来已久,楚常欢逐渐适应了黑暗,能从幽光中看出此人的面部轮廓。
——是一张长了胡须的方脸!
梁誉和顾明鹤俱是清秀俊朗的长相,但此人不是!
楚常欢心口一紧,顿觉後背发凉。
他的房间,不知何时进了个陌生人!
楚常欢惊骇不已,忙出声呼救:“明——”
然而还未来得及呼出顾明鹤的名字,那人就捂住了他的嘴。
而後一记手刀劈在他的颈侧,登时教他失去了知觉,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