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司知礼的婚礼热热闹闹闹到了後半夜,红烛燃尽了半截,宾客们带着酒气散去,院子里还留着满地鞭炮碎屑,混着桃花瓣踩上去软绵绵的。花不落靠在廊柱上,看着司知礼红着脸给江初雪描眉,指尖的炭笔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麽?”段璟寒走过来,手里捧着件厚披风,轻轻搭在他肩上。夜露重,江南的春寒浸得人骨头缝里都发酥,他指尖触到花不落的耳尖,果然凉得像块玉。
“笑阿礼笨手笨脚。”花不落往他身边凑了凑,借些暖意,“想当年他偷拿胭脂给猫涂爪子,被小雪追着打了三条街,如今倒要给人描眉了。”
段璟寒低笑,擡手替他拢紧披风:“再过些日子,说不定该轮到你笑我了。”
花不落一愣:“笑你什麽?”
“笑我给你描眉时,手抖得比他还厉害。”段璟寒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或者……给你绾发时,把玉簪掉在地上。”
花不落的耳根“腾”地红了,转身往屋里走:“太子殿下越来越没正经了。”
段璟寒跟在他身後,看着他泛红的脖颈,眼底的笑意漫出来,像浸了蜜的春水。
回到客房时,桌上还温着一壶梅子酒,是江初雪傍晚送来的,说是新酿的,让他们尝尝鲜。花不落倒了两杯,酒液琥珀色,泛着淡淡的光,凑近了闻,有青梅的酸香混着酒香,清冽得很。
“尝尝?”他递了一杯给段璟寒。
段璟寒接过,却没喝,只是看着他:“你的伤还没好,少喝些。”
“就一小口。”花不落捧着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液滑过喉咙,先是微酸,而後泛起甘甜,暖意在胃里慢慢散开,连带着肩窝的伤口都不那麽疼了。
段璟寒看着他微醺的样子,眼尾泛红,像染了桃花的颜色,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唇角:“醉了?”
“没醉。”花不落摇摇头,眼神却有些发飘,“就是觉得……今天的月亮好亮。”
窗外的月亮确实亮,银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地上像铺了层霜。两人并肩坐在窗边,谁都没说话,只有酒杯偶尔碰撞的轻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蛙鸣。
“段璟寒。”花不落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段钰真的……没有来生吗?”
段璟寒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他从不信轮回之说,帝王家的孩子,见多了生死,早就明白“一抔黄土掩风流”才是常态。可看着花不落眼底的怅然,他忽然改了口:“或许有吧。”
“嗯?”
“或许来生,他能生在寻常人家,不必争,不必抢,每天就只是……给喜欢的人送送杏仁酥。”段璟寒的声音很柔,像怕惊扰了什麽,“那样,他或许能活得轻松些。”
花不落望着窗外的月亮,轻轻点了点头。他想起段钰最後消散时的眼神,绝望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或许对那个被偏执困住的少年来说,死亡反而是种救赎。
“我们明天去西山看看吧。”花不落忽然说,“那些受伤的村民,总该送去些药。”
“好。”段璟寒应着,伸手将他揽进怀里。花不落的头靠在他胸口,能听到沉稳的心跳,像江南的船桨,一下下荡在心上。
第二日天刚亮,两人就带着药箱往西山去。山路还留着昨夜厮杀的痕迹,焦黑的妖骨混着血迹,被晨露浸得发黑。花不落一边走一边叹气,将散落的尸骨拢到一起,用石块草草掩埋。
“别难过。”段璟寒蹲在他身边,帮他扶正石块,“这些妖物害人无数,本就该死。”
“我知道。”花不落摇摇头,“就是觉得……好好的山,被糟践成这样。”
到了山脚下的村子,村民们正忙着清理废墟。看到花不落和段璟寒,都纷纷围上来道谢,有个老婆婆还颤巍巍地递来一篮刚蒸好的米糕,说什麽都要他们收下。
“多亏了两位公子,不然我们这村子,怕是要被那些妖怪拆了。”老婆婆抹着眼泪,“你们就是活菩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