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一口气,握住颜雪蕊的手,道:“不论你和侯爷,我一个老婆子在府中寂寞,殿下若闲暇,多来陪陪我老婆子,可好?”
颜雪蕊又抬头看顾衍,顾衍眸光和她对视,不言语。
她大概猜到顾衍一反常态松口的用意,如若日日来侯府,藕断丝连,辜负他的苦心。
面对慈祥的老夫人,颜雪蕊低垂眼眸,正欲说些好话宽慰老夫人的心。顾衍打断她。
“时辰不早了,母亲,我送蕊儿出门。”
说罢,他走到颜雪蕊身侧,玄黑绣金的衣袖微抬,颜雪蕊咬着唇,轻轻挽上去。
从前夫妻俩一同去春晖堂请安,素来郎情妾意,你挽着我,我勾着你,十分恩爱的模样。
这回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颜雪蕊走不快,顾衍跟她放慢步调。两人气氛诡异,明明和离了还亲密地挽在一起,却又感觉那么陌生。
顾明薇慢吞吞跟在身后,神情沮丧又茫然。
父亲吩咐过,要她在母亲跟前尽孝。她不明白,明明说好是假的,她素来恩爱的爹娘,怎么忽然和离了?
她讨厌皇祖父!一时甚至想,要是母亲不是公主便好了。现在兄长远赴西北,父亲和母亲骤然分开,父亲不许她乱问,她心里乱糟糟。
改日去问问苏淮墨?
顾明薇想,他才学斐然,即使经过又一轮选拔,依然稳居榜首,只是如今多事之秋,朝廷没有大办鹿鸣宴,他如今已经授了官印,出入往来被人尊称一句“大人”。
正巧碰上太子党绞杀贤王余党,朝中空出来许多肥差,苏怀墨直接官居四品,一跃成为吏部侍郎,少了好几年熬头。
原本苏怀墨的打算,金榜题名后便向侯府提亲,现在乱七八糟发生这么多事,明薇暂时没有嫁人的心情。
“等你未来的岳父岳母和好了再说。”
被他痴缠得紧了,明薇一把推开他,回去侯府抱她的弟弟。
长兄不在,如今只剩她和小稚奴爹不疼,娘不爱,恍若地里的小白菜。
“顾明薇。”
低沉威严的声音让明薇骤然回神,她匆忙上前,顾衍上下打量她一眼,叮嘱几句,
大意为孝敬母亲之类的话。明薇知道父亲疼爱母亲,马车都在跟前了,还心存侥幸,希望父亲大掌一挥,把母亲留下。
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母亲和父亲没有说话,只是两人频繁对视,顾明薇看看父亲,又瞅瞅母亲,她好像无形中被排斥了,融不进去。
在顾明薇看来,父亲和母亲有千言万语要说。其实颜雪蕊并未磨蹭许久,顾衍也没有开口挽留。在乌云沉沉的天色下,马车缓缓而行,明薇放下车帘,犹豫片刻,道:“母亲,父亲在看我们。”
颜雪蕊阖上眼眸,指尖把衣袖的暗纹勾起细丝。
“明薇。”
“别说话。”
她的心里很闷,明明是她自己求来的,他放手放的那么突然,让她忽然无所适从。
第72章第72章不恨顾衍
颜雪蕊的心头百般滋味,脸色冷如霜。公主府服侍的下人们小心翼翼,明薇欲言又止,阖府上下唯一开心的只有小稚奴。
似乎是血脉天性,他喜欢母亲柔软馨香的怀抱。平时六个奶娘哄不住他一个,半分不如意就开始扯着嗓子嚎,在颜雪蕊怀里才像个乖宝宝,蹬着脚丫子,往她怀里钻。
颜雪蕊遭不住小儿子的热情,但她已经产后许久,奶水稀薄,从前还能偷着瞒着喂他,现在一滴也没有了。小儿趴着吮吸半天,茫然地抬起头,黑葡似的双眸睁得浑圆,小嘴一瘪,十分委屈。
颜雪蕊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从前顾衍不许她喂,现在没人管束,当即叫下人熬了鲫鱼汤等补品,一日两顿补汤,把自己养得乌发黑亮,面若桃李,饱满的胸口鼓囊囊。
儿女在侧,公主府的生活比宫中多了丝安逸。顾衍没有再来寻过她,倒是旁的贴子如雪花般飞来——不管是长乐公主这个身份,还是顾太傅曾经的妻子,两人和离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想一睹芳容。
颜雪蕊从前嫌顾衍拘着她,不自由,现在面对一沓儿的拜帖请柬,沉思后,她反而全部推拒,抱着稚奴进了宫。
她曾经在皇帝面前说过,就算住在公主府也日日进宫陪皇帝尽孝,皇帝那么多子女,就连太子也未曾做到这些,老皇帝心中宽慰。而且吃饱喝足、不哭不闹的稚奴像个糯米团子一样白嫩可爱,十分讨人欢心。
“这孩子……还没取名字?”
颜雪蕊照例带稚奴进宫陪皇帝,老皇帝精力不逮,逗了一会儿便兴致缺缺,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颜雪蕊小心翼翼把稚奴抱过来,抽出巾帕给他擦唇角的口水。
“是。”
颜雪蕊低声回道:“民间有言,小儿命格弱,早取名容易遭阴司惦记,故而一直未取大名。”
皇帝哼笑一声,“这小子力气足,胳膊腿儿跟牛一样有劲儿,长乐多虑了。”
颜雪蕊手下一顿,顺势道:“父皇说的是,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请父皇给稚奴赐名?”
稚奴仿佛能听懂母亲的话,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嘴里“呜呜哇哇”,也不管有没有人能听懂他的话,手舞足蹈,颜雪蕊险些抱不住他。
皇帝哈哈大笑,“不如就叫小牛,这般有力气,将来必成造化。”
说罢,他又想起稚奴的亲爹,脸上的笑意顿收。
皇帝沉思片刻,正色道:“‘逸’字如何?”
“逸者,自在洒脱,无拘无束。愿他此生如闲云野鹤,随心而行。”
“长乐,你觉得可好?”
皇帝金口玉言,颜雪蕊哪儿能说不好,言笑晏晏地谢恩,心底已有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