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取名也是一大学问。
正如贤王,名唤“周承嗣”,承续嗣脉,这么大的名字,难怪贤王生出野心。
太子和贤王是“承”字辈,到了底下是“玄”字辈,稚奴今日便有了大名,“周玄逸”,也不是说这个名字不好,太子妃的肚子刚鼓起来,皇帝已经想好了名字,叫“玄御”。
一个闲云野鹤,一个御极天下,皇帝的想法已经昭然若揭。
颜雪蕊哄着怀里的稚奴,眼底一片冷淡。她现在才知自己当初想法的天真,皇帝给不了她缺失的亲情,也给不了她想要的权力。
皇帝对她好吗?毋庸置疑,皇帝宠爱她。给她公主府,破例给她封号食邑。但多年以来,颜雪蕊的胃口已经被顾衍养刁了,她曾满怀希望地进宫认亲,到头来发现,竟都不如顾衍。
她在养父母的偏心下长大,她要独一无二的偏爱,只有顾衍能给她。
但在他身边,又像个傀儡一样身不由己。人生在世,总难两全。
自从签了和离书,顾衍没有再来找她。颜雪蕊被他束缚这么多年,骤然放手,如同院子里那只被放生的金丝雀,跌跌撞撞,早忘了怎么飞。
“心不在焉,长乐在想什么?”
皇帝打断了颜雪蕊的思绪,她浅浅一笑,捏了下稚奴的脸蛋,道:“还不是这小冤家,整晚闹我,晚上睡不好,白日没精力。”
皇帝从前也睡不好,深知其苦,十分体谅她。
“从前宫中有个许道长,他画的符篆能驱邪安眠,有几分本事。”
皇帝目露可惜,许道长助他寻回亲女,他和从前那些沽名钓誉的神棍不一样,可惜宫变后便人去楼空,皇帝更觉许道长乃神人也。
想必他算到了有祸患,才不告而别。因此皇帝并未大张旗鼓寻人,在他眼里方知许已经算个“半仙”,仙人要走,他岂能强留?
他道:“朕这里还剩几张符篆,回头叫宫人送去公主府。”
这是他给予长乐的荣宠,颜雪蕊忙行礼谢恩,经皇帝这一提醒,她才想起方知许。
他把高先生送去知许表哥的住处,接二连三发生太多事,也存有一丝逃避心理,她还没有去见过知许表哥。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高先生说能治好,这么久,该痊愈了吧?
颜雪蕊心中藏着事,很快起身告辞。从宫中出来时,正巧碰到了被众人簇拥,去给徐皇后请安的太子妃。
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搀扶着她,身后跟着若干宫人,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为防止惹祸上身,颜雪蕊遥遥朝她见礼,太子妃却叫住了她。
“长乐皇姐。”
她扶着腰身慢吞吞走过来,上下逡巡颜雪蕊一眼,笑道:“还以为看错了,长乐皇姐风采依旧。”
在为明澜选妻举办的赏花宴上,她们曾见过。当时颜雪蕊还是太子的“师母”,现在成了“皇姐”,人世无常。
太子妃的肚子是皇帝和徐皇后的宝贝,颜雪蕊不想和她牵扯,随口回了些场面话。太子妃却仿佛一见如故,说东宫的云姝思念亲人,颜雪蕊没事可以去东宫坐坐,两人说会儿话。
她越热情,颜雪蕊越谨慎,模棱两可回了她。等回到公主府,她立刻着人去查太子妃,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衍留给她的女护卫很好用,个个身手了得,从前那些束缚看守她的“狱卒”,如今成了她的护盾,她自己想起来也唏嘘。
颜雪蕊忽然问:“顾……他有没有话带给我?”
女护卫一怔,道:“属下听从殿下吩咐。”
她们从前的主子是顾衍,现在是颜雪蕊,一奴不侍二主,她们不会再和旧主纠缠。
颜雪蕊烦躁地闭上眼,顾衍那个狗男人,什么都不跟她说,他现在被打发去修书,
也在他的计划之内么?
明澜在路上,是吉是凶,尚且没有消息。
今日这一遭,颜雪蕊深知,她和稚奴,能依靠的只有顾衍。
她道:“那你给他传个话,就说……父皇今日给稚奴赐了字。”
***
因为稚奴精力旺盛,颜雪蕊被绊住手脚,没去看成知许表哥。
是夜,万赖寂静,氤氲水汽从白玉池中袅袅升起,颜雪蕊赤足站在青石地板上,裹了张猩红的绸缎小毯,乌黑发亮的长发如瀑般泻在肩头,原本雪白的肌肤被水汽蒸腾,透出淡淡的粉色。
烛火微闪,颜雪蕊眨了眨眼,她慢吞吞坐在妆奁前,拿起牛角梳,一下一下梳着乌黑发亮的长发。
窗户似乎动了一下,外面风声响起,除此之外,没有丝毫动静。
她坐了半天,直到裸露在外的肩膀和玉臂泛起冷意。颜雪蕊起身,路过桌案,纤细的腰身似乎被桌角撞了一下,眼看要跌在地上。
腰身被一双遒劲有力的手臂揽起,天旋地转,颜雪蕊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她伸出双臂,自然地搂住男人的脖颈,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
她身披红缎,乌黑的发丝如瀑散落,朱红色的“衍”盛开在雪白的肌肤上,双颊微红,唇珠丰润,如同聊斋里吸人精魄的狐狸精。
顾衍沉沉的目光盯着她,喉结上下滚动,却没有像从前一样上手,把玩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他像君子一样,扶颜雪蕊站定,然后放开了她。
“当心。”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夜色中分外撩人。
颜雪蕊裹紧毯子,美丽的眼眸里似乎含着钩子,“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