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话语淡不可闻,却雷一样炸在你的耳朵。你睁大了眼睛,片刻後挣扎着,迟来的感受到水在面目上的流逝。你哭泣着,甚至不知因何而哭泣,就像是要把出生时的啼哭补回来,你一直在流着眼泪。
你一直在渴望母亲,一直在渴望家庭,从未想过「家庭」与「母亲」与你如此接近,你的「家庭」和「母亲」无法给予你庇护,反而因你的另一个「母亲」,不间断地惩罚着你。
「我不会减少债务。」贝利淡淡说,「也不会给予你任何帮助。」
揭晓了「母亲」身份的她,不能为你提供一切物品。她淡薄而残酷地揭开,也坦诚说明了有关于她的思想:「因为你的母亲,我无法做到像一个正常母亲那样。你继承不了我的财産,也继承不了我的地位,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杂种一样生活,直到你母亲本人回到我的身边。」
你发了疯地挣扎着,眼泪甚至从鼻子流下。她目睹着这一切,由下至上地目睹着。
「为什麽哭呢?」她的情绪毫无波动,就像早已认定,「你现在应该庆幸。」她的表面镇静,情绪也早已到达临界,「因为我得到了你母亲的消息,她目前正在荒原,惠特尼说在荒原里有一处高塔,你的母亲就在那个穷乡僻壤,过着远离人烟的生活。」
听到「惠特尼」的名字,你的情绪更加激动。从你的视角中,惠特尼变成了导致这一切的源泉,你走投无路地恨上她,把全部的责任嫁接,连同着贝利也一并憎恶。
「唔唔。」你还是说,「唔唔。」
贝利的脸于你的眼中扭曲,化身成为「吸血蛭」。女人在你的腿边,在幻象中吸吮着你的小腿,她的神态异常安宁,钻开了一个窟窿。蛭虫使用着吸盘固定,再加以颚片切割,蠕动着虫体以确保吸血。
脱离开幻象後,一个微笑从蛭的皮肤边缘裂开,她对着你说:「我该怎麽惩罚你好呢?」
「唔唔。」
你的瞳孔倒映着她的面目,她生出了新的皱纹,处在「法令纹」的位置:「无论我如何惩罚你,虐待你,你不能离开欲都,因为我们有血缘关系,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也只有我一个母亲。我们是世上再亲不过的亲人,有血缘进行捆绑。我曾经无数次试过抛弃,也无数次把你捡回,既然不能抛弃,我们只能相爱相杀。」
「唔唔。」你想拒绝她,挣扎到座椅向一边倒塌。
座椅没有如你想的那般裂开,只是使你更加受限。你的身体颠倒,左臂靠在地面,迟来的惊痛使你大喊出声。她顿了顿,你能听到的最後一句话是:「你疼麽?」
你不知道贝利接下来说了什麽,她的嘴开开合合,你听不太清接下来的安排,只依稀听到了「森林」,以及「药效」。看来是药效到了,你在心中思想着,一只手搭在你的後颈,它不含任何欲望地停留着,捏动了一瞬间,以表示「安慰」,片刻後那只手利落地打下。
你再次因手刀失去知觉。
……
二十年前。
贝利来到「欲都」,在孤儿院进行着工作。在学校的「优等生」,考取了「公务」身份後在孤儿院平凡,普通到像一万个「母亲」中的一个。「欲都」的公务内幕黑暗,她如同「童话」一般爱护着每一个孤儿。
在「孤儿院」,她结识了你的母亲。
你的母亲十八岁,在初成年时与二十馀岁的孤儿院院长热恋。从未谈过感情的贝利顷刻坠入爱河,并发誓「此生不变」。奎恩接任市长後,接下来陡生风云,原有「左膀右臂」的右臂失踪,连带着你的母亲一并失踪。
当时你三岁。
你在出生时没有哭,无论如何拍打,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医生们断定你以後是一个多泪的孩子,在私下里讨论你的人生必将坎坷。在你的三岁时,坎坷的却是贝利。
她遭受了人生中最巨大的打击,被迫更改了全部,失去了「抱负」,同时失去了「道德」。当那条合约签下,进行决定的一瞬间,女人变得游离于人性,偏偏妻离友散後,只剩下了一个懵懵懂懂,还需要进食的孩童。
那个孩童张着手臂:「要……」
「要什麽?」贝利问。
孩童磕磕绊绊地说:「抱抱……」
她什麽都要,需要陪伴,需要食物,需要教育。她需要吃果蔬泥,而避免与带刺生硬的食品接触。她是一个杂种,一个不知背叛与否的女人的种!——这麽多月过去了,她生死未卜,贝利曾经去过湖边,抱着孩童在湖边坐了一夜。
「下河去玩,好不好?」女人赶着孩童。
孩童的手抓着她的衣服:「不去。」
贝利站起身,托起孩童的身体,无波的面容直视着水面。这里是「森林湖」,具有不可思议的深度,每年在此处探险身死的人不在少数,她的手举起来,顷刻又放回,离开了湖面。孩童像是体会到了乐趣,在一旁笑着,贝利伫立在原地,如同发现自己是「女性」一般,发现自己做不到「弑女」。
在「不可思议」的湖畔,你们有血缘关系。
她接下来陪同你来到这里无数次,的确有一次扔下,你也的确在湖面上漂流了很久。到翌日清晨,在湖面漂流的你再次见到了她的面目,女人从森林湖的一边,找到了森林湖的另一边,她浑身湿润,拨开外界的乱草,在找到你後抱着你,你们再次回去。
「为什麽呢?」你的回忆中停留着这句话,她在路途中自问,「书籍中有弑师,弑母,弑友;现实中有□□,杀人,抢劫。她是我的造物,由我的□□中诞生,生命的所属权归属于我,我为什麽不能弑女?」
「又为什麽不能任她漂流?」
贝利尝试过弑女,但失败了。你们的关系扭曲,但再扭曲也到达极限。
她终究是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