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老男人将乐悦请进堂屋,亲自端茶又送水,疯狂献殷勤,生怕人给跑了。
“要我说啊,离了好!”
“谁家男人不把自己夫人当回事啊!这样的男人就该休了!”
高粱声作为媒氏,面上保持着几分中立客观,嘴巴却跃跃欲试,“乐夫人这些年来受苦了啊!是我金玉署的失职,不然早让乐夫人脱离苦海了!”
他们三个高兴得像过年一样,乐悦好像连犹豫都没有资格了。
管它呢。
若不是抱着一刀两断的决心,她也不会来这里。
乐悦沉了沉气息,递出了手里的一沓纸,“高士曹,这是这些年来田家所有经营的铺面,船只,码头如何起家的过程,还有所有话事人的身家底细,朱红批注的是我说服的人,这一沓是犹疑的人观风向而动,若是有利则会站在我这边,这一沓是死心塌地跟着田锦的人。”
高粱声接过,随意瞥了几眼,就从那几笔生辰八字都无比详尽的叙述中感受到了重量,做媒氏做久了,难免照惯例询问,“夫人已然下定决心?”
“是。”乐悦答。
“三个孩子呢?”
“随他们去。”
“三十几年的婚姻,夫人真愿抛却前程往事?这意味着你将离开这三十年尽心构筑家。”
“是。”
“缘由呢?”
“丈夫田锦,看不见忽视我作为人的原则底线,蔑视我的毕生追求。”这个问题让乐悦嘴唇颤抖,心如擂鼓,战鼓一般的响。
高粱声点头,“好,我明白了。”
乐悦说完就打算走,“高士曹这些你留着看吧,有何疑问尽管来找我,避着点田锦就是了,他还不知道我背地里在做这些。”
“乐夫人留步!”高粱声忙唤住她,“不妨就今晚,咱们把这些都理出来?”
孙秀道,“乐夫人,你行行好,岚县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乐悦最终还是留下了,听他们一家一家盘着铺面。
高粱声道,“这码头必须盘下来,本就是芙蕖夫人出钱修的,乐夫人也出了很多力气,凭什麽给他!”
孙秀道,“可是码头工人不干呐,这些天他们的工钱是往常的五倍,若是判下来,必得闹事!”
高粱声咬牙,“别说那麽多了!我敢判,你敢不敢让我判!”
孙秀也被激了,一拍桌子,“你都敢判,我有什麽不敢让你判的!”
两人齐齐望向武长安,武长安更气呢,他要是有手,高低得把桌子拍烂,“你们都敢判,我都敢打!闹事的通通抓起来,煽动的非得扣个罪名,处死!”
“好!就这麽干!”
三人聊得热火朝天,那气势,跟要杀人一样,乐悦心中不免忐忑,“可别伤了工人……”
“若无必要,我们也不会伤人,但他们若非得对着干。”
“那对不起了!岚县不是什麽软柿子!”
于是在距离腊月二十六那日,岚县县衙开啓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离婚官司。
公堂上满是田家的宗亲族老,还请来了芙蕖夫人的子孙,田家産业大部分掌事人,整个公堂站得满满当当。
既是公审,围观群衆自是少不了,但都是各行各业的利益相关人,站在公堂之外,以备不时之需。
田锦是头天晚上才被通知要被离婚的,当天晚上,他怒不可遏,万万想不到竟被数十年的妻子算计了,气怒之盛,一巴掌打到乐悦脸上。
乐悦此刻站在公堂之上,肿了半边脸,笑了。
那笑容,阴狠可怖,鱼死网破。
乐悦高呼,“敢请孙大人高士曹为我做主,乐悦脸上的伤,正是丈夫田锦所致,这些年他欺我辱我,无视我的决定,我早已受够了,故此提出义绝!绝无转圜馀地!”
万分坚决,掷地有声。
高粱声朗声道,“经金玉署媒氏核实,乐悦此言属实,故此金玉署媒氏高粱声判和离成立,即刻宣布财産分割!”
田锦简直听笑了,“我苛待她?她这些年穿金戴银,哪一样不是我给的!你们怎敢夥同起来骗我财産!”
田家人纷纷附和,“是啊!乐悦在田家难道过得不好?有什麽脸说要义绝!”
高粱声早料到会有如此言论,眸光一凛,“过得好?那她左脸怎麽会红肿至此?”
“有什麽脸?这话可不是尊重她的人会说出口的,只有把她当猫当狗,认为给点赏赐就该知足的高高在上的亲眷才能说得出这种话!”
“这说明你们明为娶妻,实则蔑视乐悦,不将她当正常人,只当她是为你田家打理後宅,生儿育女牲畜,如此婚姻,该当义绝!”
田锦怒目圆睁,“你胡扯!我敬她爱她,何时有过不尊重她的决定?”
“没有?”高粱声反问。
“当然没有!”田锦回答得理直气壮。
高粱声眸中的狡黠一闪而过,“那我且问你,远庄码头掌事人换成苏外莱此事,乐悦有没有说过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