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琅睁着眼睛愣了一瞬,才恍然回神,慌忙爬起身来,摸索着为薛筠意斟了茶递过去。
薛筠意伸出手,先摸到了少年沁满冷汗的手背。她顿了顿,不由问道:“怎麽出了这麽多汗?”
“奴没事。”邬琅鸦睫颤了颤,不知该如何解释,声音愈发小了下去,“奴只是丶只是有些怕黑。”
他心里觉得这话很是丢人,可长公主却只是随口道:“那便留盏灯罢。”
她接过他手里的茶盏抿了一口,随意搁回桌上,又顺手摸来火折子吹着了,亲自将那截燃了一半的白烛点着。
“现在还怕吗?”
她嗓音干哑,比平日低沉许多,却独有一股温柔的丶从容不迫的力量。
“不丶不怕了。”
火光摇曳亮起,邬琅怔怔望着烛火映照下薛筠意略显苍白的脸,心跳好似也随着那火苗而怦然颤动。
薛筠意便笑了下,重新躺了回去,闭上了眼。
殿中重归静寂。
邬琅轻手轻脚地躺下来,大着胆子,朝着薛筠意的方向侧躺着,偷偷嗅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草药香气。她身上的香气。
那味道令他心安。
夜里,薛筠意起来吐了好几遍,其中一次,还将好不容易喝下去的粥吐出了好些。
见她难受得紧,邬琅索性捧着痰盂跪在床边侍候,如此,她若想吐时,只需侧身便可,能方便不少。
这一跪便是一夜。
翌日清晨,薛筠意迷糊睁开眼,就见少年双手捧着痰盂,仍恭敬跪侍在床边,看他眼下的乌青,便知是一夜未睡。
她惊得睡意全无,连头疼都顾不上了,急忙扶着床榻坐起身,“你……就这麽跪了一夜?”
邬琅点头,“殿下夜里睡得不舒服,吐了好几回。”
不止是吐,还时不时便扶床咳嗽,出了好些的汗。他用绞湿的棉巾一遍遍替她将脸上的汗擦拭干净,好不容易能让她舒坦几分合眼睡下,不多时,却又见她蹙眉说起梦话来。他自是不敢偷听,只隐约听见她哑着声,不停地念叨着母後和舅舅,还有一个叫寒州的地方。
一想到昨夜情景,邬琅便忍不住忧心,殿下夜夜旧事入梦,辗转难眠,如此下去,身子何时才能养好?
薛筠意已拿过他手中痰盂,蹙眉轻斥道:“傻不傻,竟不知道累的。回去好生歇着。一会儿本宫让墨楹熬一碗祛寒的药送去你屋里。毕竟昨日……”
她顿了下,轻咳了声:“莫要因为本宫而染了病气。”
邬琅明白过来她话中所指,耳根瞬时便红透了。
他结结巴巴地,试图留下,“奴不要紧的……”
“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睡醒了再过来伺候本宫。”薛筠意一眼就看穿了少年的心思。
得了她的承诺,邬琅这才安心了,行过礼,便听话地起身退了出去。
回到偏屋,不多时,墨楹就端了一碗热烫的汤药过来,并一碟樱桃蜜饯。邬琅没碰那碟裹满了甜腻糖霜的蜜饯,只端起碗一口气将药喝了个干净。
赵喜推门进来,闻见一股浓重药味,皱眉捂住鼻子,下意识问道:“你病了?”
他如今身子渐强,早就不必再喝那些专门用来补身子的苦药了。
“没有。”邬琅抿了下唇,面无表情将苦涩的药汁抿干净。
“没病干嘛喝药啊。”
赵喜摸不着头脑,却也知道邬琅一向话少,问也问不出什麽来,含糊嘟囔了句,便自顾自走到一旁小桌前,去取芙蓉膏。
邬琅却破天荒地与他多说了一句:“药是殿下赏的。”
赵喜拿着芙蓉膏站在床前,更懵了。
邬琅已熟练褪下衣衫,露出一面疤痕未褪的脊背,以及——
腰後那块朱红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