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琇显眼,赵喜一眼便注意到了,不由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他忍不住弯腰凑近了细瞧,前日给邬琅上药时还没这东西呢,是谁往他身上添的?
一笔一笔,精细绝妙。
实在好看。
赵喜还未欣赏够,邬琅却不动声色地将下裳往上拢了拢,玉白縧带随之上移了一寸,堪堪将那片红琇盖住。
赵喜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这是……不许他瞧的意思?
他嘁了声,没好气道:“帮你上了这麽些日子的药,除了你那玩意儿,你身上我哪里没瞧过。这会儿倒是不让看了。”
邬琅垂下眼,默不作声。
那是殿下赐予的印记——他舍不得让旁人多看。
赵喜心里有怨,涂药时力气不免大了些,直将邬琅半边脊背都弄得通红。邬琅却仿佛觉不出痛似的,低低道了声多谢,便面色如常地穿好了衣裳。
赵喜哼哼着出去了。
邬琅关上门,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晌午,他推开窗子,盯着後院里那些往来干活的宫婢们看了许久,犹豫了好半晌,才鼓起勇气下了床,头一次,主动推开了这间偏屋的门。
他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且长公主似乎并未下令不许他在青梧宫中走动。只是去采些花草……应该无碍吧。
邬琅这般想着,便大着胆子来到了後院。
几枝青翠藤蔓顺着偏屋的後墙攀爬繁盛,墙根下,是一片芜杂草叶,其中,有几株白紫交杂的野花。
其实它有名字的。民间的俗名,叫做“神仙梦”。
此花多开于藤蔓茂密之处,落种即生,将花瓣与茎秆细细研碎了,再以火烘干,放于香炉之中点燃,有安神之效。邬夫人在世时,夜夜都要依靠这神仙梦才能入睡。
这本也不是什麽稀罕之物,只是宫里主子金贵,那些太医自然不会给贵人们用这样粗糙的东西。
可神仙梦于安神助眠一事上确有奇效,否则,邬夫人也不会如此依赖它。
邬琅弯下腰,将墙根下那一大片神仙梦尽数摘了下来,拿回偏屋後,便坐在床边忙活了起来。足足折腾了两个多时辰,才得了一小捧能用以焚烧的“神仙香”。
一擡头,见落日西沉,已是黄昏。
他从枕下摸出那日薛筠意赏给他的糖盒,里头原有十二块梅子糖,他吃了三块,其馀的,皆分给了琉银他们。只剩那只蓝釉漆金的糖盒,被他里里外外仔细擦拭了许多遍,宝贝似的藏在枕头下。
邬琅将研好的神仙香小心倒进糖盒里,藏在袖中,便站起身,朝薛筠意的寝殿走去。
这个时辰,殿下应该醒了罢。
他也该过去请安了。
青石路上还积着昨夜落的雨。几枝折断的玉兰横在地上,雪白的花瓣团簇着,蔫蔫地浸在水中。
邬琅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长公主最爱那片白玉兰,青梧宫里的宫人做事一向规矩,也不知谁胆子这般大,竟敢折了长公主的心爱之物。
寝殿的门半敞着,隐隐有说话声自里间传来。
“几日不见,皇姐怎病成了这般模样。”
“……听说那元修白後日便要抵京,青舒阁里,也都布置妥当了。可皇姐这副样子,怕是连床都下不了吧?”
女子轻笑了两声。
那熟悉的声音令邬琅心头一颤,嘴唇不自觉地哆嗦起来。他浑身都在发抖,下意识地往後退去。
而薛清芷已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她一面擡脚迈过门槛,一面漫不经心摆弄着手腕上的红翡翠镯子,身後青黛的手中,捧着一枝新折的白玉兰。
青黛一眼便瞧见了邬琅,忙凑到薛清芷耳边,小声说了句什麽。
薛清芷脚步一顿,擡眼望过来,便看见了玉兰树下,那满脸惊惧的——
她的小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