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从薛清芷手里要来的银子,用在琅州百姓身上,总好过留在凝华宫让薛清芷挥霍。
她自己又另外着意添了些,共三万两,t加上朝廷拨的赈灾款,应当够用了。
“殿下有心了。”祁钰由衷叹道,不过他自然也明白薛筠意的意思,“殿下放心,臣会以您的名义将这些银子用下去,保证中间不经过任何人的手。”
与聪明人说话,的确省了薛筠意不少功夫,她赞许点头,淡声道:“另外,引水图之事,也要一并劳烦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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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祁钰,已是晌午。
薛筠意靠着椅背,喝了盏茶歇息了片刻,侧身朝隔间里望去一眼,见邬琅还未出来,便吩咐墨楹推她过去看看。
“整日闷在那堆医书里,也不觉累,身子还要不要了。”
墨楹忍不住插嘴道:“殿下,您就莫说他了,忘了您自个儿挑灯苦学的时候了?总要奴婢劝上三四遍,才肯停下来歇一歇。”
薛筠意瞥她一眼,墨楹立马闭了嘴,目不斜视看向前方。
隔间里咕嘟咕嘟地煮着药。
邬琅正将熬得滚沸的药汁盛进碗里,仔细吹凉,见薛筠意过来,他忙捧着药碗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说:“殿下,奴给您熬了药,每日晌午服用一次,或许能让您的腿恢复些知觉。”
“阿琅有心了。”
薛筠意笑起来,伸手接过碗,习惯性地闻了闻,倒并不苦涩。
墨楹见她要喝,连忙阻拦道:“殿下且慢,您的腿疾平日里都是孟太医在照料,要不还是先请孟太医过来看看吧?这药也不知里头都搁了些什麽东西,待孟太医看过,若于身体无害,您再服用,也稳妥些。”
虽然邬琅的确有几分本事,前几日还治好了困扰她多年的湿疹,但他毕竟是野路子出身,真要把他熬出来的药给薛筠意喝,她实在有些不放心。
薛筠意思忖片刻,点头道:“也好。把吴院判也一并请来吧。”
倒不是她不信邬琅,而是这半年来,她尝过丶喝过的药实在太多,吴院判说过,她的身子已经对许多药産生了不好的反应,不可再轻易试药。邬琅不清楚她身子的状况,还是请吴院判来看看为好。
她命墨楹推她出去,随手将药碗搁在方桌上。
邬琅低着头跟在她身後,沉默地侍立在一旁,盯着那碗被她放下的药,眼里暗了暗。
不多时,吴院判和孟绛便过来了。
孟绛倒是没瞧出什麽,倒是吴院判,才闻了闻那药的味道,便大惊失色道:“殿下,这药您可万万不能喝啊!这里头添了须虎叶和衔香草,且分量不少,两者皆是极寒之物,能令气血滞淤,于您的腿疾十分不利,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拿这样的药来害殿下?”
长公主的身子何等金贵,吴院判一时着急,声音不由大了几分。
薛筠意明显感觉到身後的少年害怕地颤了颤,不及她出言安抚,他已本能地跪了下来,以一种卑微而服从的丶认错的姿态。
薛筠意揉了揉眉心。她知道邬琅大约是又想起了以前经常挨骂的那些日子,这种本能深深刻在他的身体里,哪怕这些日子,她日日让他待在身边,温柔安抚,也实在难以消除这种刻入骨髓的恐惧。
吴院判见状,便知这药是邬琅给的,当即便厉声对邬琅道:“给殿下用的药需万般谨慎,怎可如此滥用?你这是在害殿下知不知道?你可知罪!”
少年低垂着头,始终一言不发,只在听见这句话时才突然擡起脸来,倔强咬唇,“我没有想害殿下。”
“你……”
“好了。”
吴院判还想训斥两句,被薛筠意沉声打断。她轻叩扶手,示意他安静,侧首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年,温声道:“阿琅,你来说。”
少年嗫嚅了下,低声道:“须虎叶和衔香草虽性寒,却甘甜清润,能压去其馀几味药材的苦味。奴另熬了半碗能解其寒性的热汤,间隔一刻钟服下,便可无恙。奴从未想过要害殿下……请殿下相信奴。”
此法颇有几分费事,可他不嫌麻烦,他只是想着薛筠意怕苦,所以才琢磨了这麽个法子。
薛筠意闻言,不动声色地朝吴院判看去一眼。
墨楹去隔间里把另外半碗热汤端了出来,吴院判仔细验过後,脸上不由有些讪讪的。
“臣担心殿下身子,一时急躁了些,错怪了这位公子。还望殿下莫怪。”
“吴院判不该向本宫道歉,而该向阿琅道歉。”
薛筠意声线沉了几分,对邬琅道,“站起来。本宫没让你跪,你不必跪任何人。”
邬琅怔了一下,小心望着薛筠意的脸色,缓慢地站起身来。
他身量高,几乎高过吴院判半个头,这种直视旁人的感觉令他十分不自在。
过去十馀年,他从来都只有跪在地上挨训挨骂的份,好像他生来就该被人踩在脚底,他头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说,站起来,不必跪。
吴院判郑重向他行礼道了歉,他无措地看向薛筠意,薄唇抿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