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筠意特地命人单独辟出了一处宽敞干净的隔间给他用,如此一来,他平日里研读医书,或是捣弄药材,也好有个安静的去处。
至于睡觉的地方——
得知往後每夜都能与她同榻而眠,少年欢喜得不得了,只差没冲她摇起尾巴来了。
大多数时候,邬琅都很安静。白日里她与元修白讨论学问,他便在隔间里做他自己的事,夜晚,少年乖顺伏于床畔,服侍她脱袜更衣,得了她眼神准许,再站起身,将她稳稳抱上床榻。
他被她养得很好,虽然身子瞧着单薄,唯有薛筠意知道,那衣衫下的薄肌线条有多流畅漂亮,他甚至单手便能将她抱起,修长手臂如一截长开了的虬劲藤蔓,牢牢环着她的腰身。
夜里,少年小心蜷缩在她身侧浅眠,偶尔她口渴醒来,只需轻唤一声阿琅,他马上就会将茶水捧到她手边。
总而言之,有小狗陪伴的日子,比薛筠意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本以为这几年她习惯了独处,身边骤然添了个人,总会有些不适应,没想到她不仅没感觉到半分不自在,夜里反而睡得越来越踏实了。
这日,眼瞧着已是日上三竿,墨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隔着床帐将她叫醒。
“殿下,您该起了。工部祁钰祁大人求见,说是有要事与您商议,已经在偏殿候了两刻钟了。”
“知道了。”
待墨楹的脚步声消失在殿外,她才轻轻推开邬琅无意攀住她手臂的手,“都怨阿琅,害得本宫又起迟了。”
少年的体温将被褥暖得温热,像烧不尽的炭火似的,烤得她浑身发懒,一连贪睡了好几日。
实在不该。
邬琅微红着脸,见她嗔责,忙收回手,规矩坐起身来,“奴服侍主人更衣。”
薛筠意由着邬琅抱她起身,宫婢很快捧来铜盆棉巾等物,而後便自觉退下。如今这些事都是邬琅的活计,墨楹见他服侍得妥帖,倒也乐得偷懒,只等薛筠意唤她梳妆时才会进殿来伺候。
薛筠意微闭着眼,一面由着少年为她擦洗,一面在心里思忖着祁钰这个名字。
祁钰乃工部正四品侍郎,早些年他落魄时曾做过姜家的算账先生,那时姜皇後不忍见他才华埋没,便私下递了些银子,替在他朝中谋了个小官做。如今二十馀年过去,祁钰也算是不负姜皇後知遇之恩,听闻齐尚书十分器重他,还不止一次在皇帝面前举荐,欲让祁钰替任,接管工部尚书一职。
薛筠意大约能猜到祁钰来见她是为了何事。
前几日她将改好的引水图直接递送去了工部,听闻後来齐闵携百官上谏,在御书房足足跪了大半个上午,皇帝终于松口,命齐闵带着这份引水图赶赴琅州,一切都按薛筠意的办法来做。
即使祁钰今日不主动来见她,她也是要召他过来的。
更衣梳洗毕,邬琅陪着她用过早膳,知她有事要忙,便乖觉地行礼告退。
薛筠意随手扯过少年颈间黑绳,将人轻拽到面前来,俯身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
“别太辛苦。”
她见过邬琅鼓捣药材时的认真模样,几乎称得上废寝忘食,一日下来,他身上全是草药的味道,薛筠意时常觉得身边躺了个药罐子。
少年纤长的鸦睫颤了下,低哑应了声:“是,奴多谢主人关心。”
“请祁大人过来吧。”薛筠意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随口吩咐道。
不多时,墨楹便引着祁钰进了殿。
“微臣拜见长公主。”祁钰恭敬跪地,俯首行礼。
薛筠意温声道:“祁大人不必多礼。墨楹,赐座上茶。”
祁钰忙双手接过墨楹奉上的茶盏。
薛筠意扫了眼一旁的几名宫婢,几人识趣低头退下,将殿门关紧。
她这才看向祁钰,开门见山地问:“祁大人可是为了琅州之事而来?”
祁钰点头,正色道:“正是。臣今日私自求见殿下,便是为了告知殿下,如今陛下虽命工部按您的法子行事,可却不许工部对外提及殿下半字。臣说句大不敬的话——”
祁钰顿了顿,压低了几分声音,“陛下登基多年并无政绩,朝中若没有林相等老臣操心出力,怕是早就乱成一锅粥了。陛下这意思,大约是想将这功劳揽在自己头上,传出去,在百姓之间也能有个好名声。”
薛筠意对此并不意外,她早知皇帝一直不肯应允此事,心里定是存了别的主意,不过,皇帝想拿她的心血来做自个儿的名声,她可不答应。
“多谢祁大人告知。本宫正有事想求祁大人帮忙,不知祁大人是否方便。”
祁钰连忙起身,“殿下尽管吩咐,臣听凭殿下差遣。”
他今日过来正是这个意思,当年若非姜皇後帮了他一把,说不定他如今还在哪户人家里做个籍籍无名的账房先生,哪能有今日成就。
薛筠意朝墨楹递了个眼色,墨楹立刻将一只紫檀木匣捧至祁钰跟前。打开来,里头全是白花花的银票。
“琅州之事,本宫一直惦念着。奈何本宫身子不便,不能亲赴琅州,还要劳烦祁大人,用这些银钱多设几处粥棚,为百姓施些粥菜。总要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