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芷如何能甘心,她颤抖着收回手来,赌气似的朝床帐外扬声喊:“青黛,去煮两碗催。情药来。记着,要放两倍的药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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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幽静,雨声也清透。
薛筠意寅时便醒了。听了一夜的雨,无需墨楹禀报,她便知晓外头的雨不仅没见小,反而大有淹了山路之势。
下山探路的侍卫回来禀话,劝她还是等雨停了再下山稳妥些。
薛筠意站在窗边,望着细密的雨帘看了许久,沉声道:“即刻啓程。”
再耽搁下去,路只会越来越难走。若这雨连着下上三日,只怕她要被困在这山里了。
昨夜她几乎一晚没睡。寺里的床褥冰凉,没有少年的体温,冷意如蛇般细细密密地爬上皮肤。她一遍遍地惊醒,一遍遍地辗转反侧,心里无论如何也踏实不下来。仿佛佛祖冥冥中的某种指引,告诉她,莫要留在这儿,快些下山去。
见她坚持,侍卫们只好听令,灵慧听说她今日便要走,倒是并未挽留,还亲自送了好些草药过来,说是捣碎了敷在腿上,有舒通筋脉之效。
薛筠意谢过灵慧,便由墨楹背着往山下去。山风横斜,暴雨如注,纵然有侍卫在一旁撑伞,待薛筠意坐进马车里时,身上还是淋湿了大半。
墨楹忙催促赶车的侍卫快些。
薛筠意无心思去管身上的衣裳,离皇宫每近一分,那股自昨日便盘旋在心头的不安之感便又重一分。
好不容易到了青梧宫门前,门口的守卫见了她,神色惴惴地垂下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薛筠意的心倏然跳得厉害。
“出什麽事了?”她皱眉问。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硬着头皮道:“回殿下话,昨日殿下离宫之後,二公主便来了青梧宫,还带了好些带刀的侍卫,阵仗不小。她硬要闯您的寝殿,言语间又提及陛下作要挟,属下实在不敢与二公主起冲突,只得放她进去了。”
两人咬了咬牙,重重磕下头去,“属下看管不力,请殿下责罚。”
薛筠意眉心跳了跳,她无暇责问守卫的失职,只冷声吩咐墨楹快些推她进去。
她没想到薛清芷竟胆大至此,竟敢趁她不在宫中时擅闯她的寝殿。青梧宫本有四队侍卫,平日里轮流看守巡视,此番她去开元寺,带了三队随行护卫,留下的人手本就不多,若真与薛清芷起了冲突,怕是也挡不住她。
至于薛清芷为何要来她这里——
殿门推开,空荡荡的。
她连着唤了好几声阿琅,皆无人回应。殿中遍寻不见少年身影,只一颗融化了半边的梅子糖,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殿下,二公主执意要带邬琅走,还对咱们宫里的人动了刀子,奴婢丶奴婢胆小,实在是不敢拦啊……”琉银站在殿外,带着哭腔禀道。
薛筠意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糖块,握进掌心。那股一直缠绕在心头的不安在此刻化为具象,如一把钝刀,搅磨着她的心脏。
薛清芷带走了邬琅。
她的胆子可真是愈发大了——上次经了她那般敲打,还折了一万八千两银子给她,竟然还敢惦记着邬琅。
薛筠意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墨楹不安道:“殿下,您打算怎麽办?”
薛清芷此举实在是太过分了,几乎是没把殿下,没把青梧宫放在眼里。她带走的不只是邬琅,更是殿下的脸面。
薛筠意指节用力,将糖块攥得咯吱作响,“把藏月取来。”
墨楹心头跳了跳,不敢违令,迅速将装着藏月的木匣取来。
绢帕轻拭过这把蒙尘的宝刀,薛筠意冷声吩咐:“去青梧宫。”
墨楹本想劝她先换身干净衣裳再动身,免得着凉,可瞥见薛筠意眼底刺骨的寒意,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凝华宫门口,守卫远远瞧见长公主t的轮椅,再望了眼她身後跟着的那些个带刀的侍卫,心里暗道了声不好。
强闯青梧宫这事儿,他是参与了的。他想着长公主性子素来温和,一向极少与二公主起争执,二公主只是从青梧宫带了个奴隶回去,想来不会有什麽大事。哪知这才过了一夜,本该在寺中敬香的长公主不知为何竟回了宫,还带了这麽多人,显然是来者不善。
他打着哈哈迎上前,薛筠意擡手,早有侍卫上前将他和其馀几名守卫尽数押住。
墨楹大步上前,用力推开凝华宫朱红的宫门。
守卫大惊失色,连忙高声喊道:“殿下,二公主说她今日不见客,您不能进去呀!”
回答他的是肩膀脱臼的疼痛。他嘶了声,很快就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墨楹推着薛筠意进了凝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