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
为什麽她们一个个的,都要这般待他?
皇帝眼底猩红,桌案上的宣纸被他用力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再狠狠砸在李福忠的头上。
他想起江贵妃刚入宫的那段日子,与他是何等恩爱啊。她低眉顺目,温柔小意,从来不会忤逆他的意思,不像姜元若,处处都要与他作对。
所以他愿意疼她,宠她,他要让姜元若知道,只要乖一点,听话一点,就能如江贵妃这般,得到帝王的恩泽。
他想,他是爱江贵妃的。
尤其是在姜元若死後。
他夜夜留宿栖霞宫,床榻之上,温顺的美人顺着他的心意,扮作已故皇後的模样辗转承欢,他心头颤动,深情捧住贵妃的脸,许诺会让她永远做他身边最得宠的女人。
直至得知她与元修白私奔的那日,他才大梦初醒。
她与姜元若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薄情寡义,她的心里,从未有过他半分。
“……陛下,其实丶其实奴才还有一事禀报。”李福忠抹着头上的汗,声音颤抖得厉害。
皇帝眼神阴厉地扫过来。
李福忠忙低了头,不敢直视皇帝的眼睛。
“负责给贵妃娘娘请平安脉的张太医昨日来禀,说娘娘丶娘娘早有身孕,迫于娘娘威仪,他一直不敢将此事告知旁人,事到如今,他不敢不说了。”
皇帝骤然坐直了身子:“你说什麽?”
事关皇家血脉,太医院自是不敢隐瞒,只是传话的差事都落在了李福忠头上,饶是他侍奉皇帝多年,这会儿也实在心惊胆战。
“陛下,奴才问过吴院判,您为国事操劳多年,身子早就落了疾,于子嗣上无缘了……”李福忠顿了顿,砰砰地磕下头去,颤声道,“娘娘腹中的孩子,许是丶许是元大人的……”
“大胆!”皇帝怒声,重重地重复一遍,“大胆!”
“陛下,奴才不敢胡言,此事千真万确,您若不信,将吴院判传来一问便知……”李福忠的头磕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皇帝如遭五雷轰顶,呆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她怎麽敢,她怎麽敢?
脑海中,慢慢地浮现出江贵妃那双温柔顺意的眼睛,他想起与她在琅州的初见,想起她才回宫不久便有了身孕,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他亲自给女儿取名为清芷,十馀年来,将她视作掌上明珠,纵容溺爱,疼宠万千。
皇帝忽然睁大了眼睛,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如毒蛇般爬上心头,湿冷地绞缠着他的心脏,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若贵妃与元修白早有旧情,那麽薛清芷,会不会根本不是他的女儿?
是了,是了。
贵妃生産时胎儿尚不足月,因是早産,他还着实担心了一阵子,後来见清芷平安长大,才渐渐放下心来。
贵妃初次承宠那夜,他喝多了酒醉得厉害,只记得翌日晨起床褥上确是见了红,旁的事却是一点都记不清了。
至于那点红是真是假,陈年旧事,又该如何计较?
皇帝只觉肺腑生凉,心脏一阵痉挛,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喃喃自语着。
“薛清芷不是朕的女儿,不是朕的女儿……是那个贱妇,和她那旧相好生下的野种!她骗了朕,她竟敢骗朕……”
李福忠一惊,慌忙道:“陛下,二公主千真万确是您的血脉啊!她打小就长得像您,怎麽可能是元大人的孩子……”
此时的皇帝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愤怒冲昏了他的理智,他不顾一切地扬声高喊:“去把薛清芷叫来,朕要见她,立刻,马上。”
李福忠心里叫苦不叠,还想再劝几句,皇帝蓦地抓起桌案上的镇纸胡乱砸过来,险些砸坏了李福忠的脑袋,他只能捂着满头的血瑟缩着爬起身,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不多时,便把薛清芷带了过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
薛清芷忐忑不安地跪下行t礼。
自从贵妃娘娘与元修白私奔一事在宫中传开,薛清芷的心里便始终悬着一块石头,怎麽也安不下心来。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母妃为何要与那穷酸书生私奔。
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再者,这样大的事,母妃竟没有事先知会过她半句……她就这样被丢在了宫里,一夜之间,从尊贵的二公主,变成了罪妇的女儿。
好在父皇还是疼她的。
即使没有母妃,她与父皇,总有父女的情分在。
想到此处,薛清芷才稍稍放下心来。
可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皇帝开口让她起身,只听见皇帝沉声命令:“擡头。”
薛清芷莫名哆嗦了下,皇帝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过话。她不安地擡起脸,就见皇帝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许久,那眼神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无声地将她的脸刮得血肉模糊。
薛清芷感觉到了害怕。生平第一次,她开始畏惧眼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