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琰咬紧了牙根。
这些年,妹妹究竟在宫里过着怎样的日子?他年年都会写信送去宫中,可从来都是石沉大海,京都的信使,一次都不曾来过将军府。
姜琰垂下眼,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手中的妆奁。
里面放着的,是几件妹妹素日爱戴的首饰。那一支白玉玲珑簪,还是她十二岁那年与他比试骑马,从他这儿赢来的彩头。
眼前恍惚又浮现出那时妹妹骑在马上得意地朝他挑眉的模样,姜琰只觉心口刀割一般地疼。
簪子下还压着一张折起的纸,许是妹妹写给姜家的东西,姜琰犹豫片刻,小心地展开来,呼吸却倏然一滞。
他颤着手,借着清冷月色,看着纸上熟悉字迹,再无法压抑心中的悲恸,放声大哭起来。
“宫墙北望,不见寒州。”
他的妹妹,他自幼当宝贝一样纵着丶宠着的妹妹,该是何等的绝望与无助,才会写下如此不甘的八个字。
“琰儿,我听良平说,筠筠过来了,可是真的?她人在哪儿?路上可有受伤?”
姜承虎连外衫都没披,得了消息便匆忙往後院赶,不想正撞见姜琰蜷坐在树下哭得伤心不已,心头顿时咯噔一下,眉眼也沉了下来。
“可是出了什麽事?”
话音落,便见他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子,擡起一双哭得红彤彤的眼睛望着他,颤声道:“爹,妹妹没了……是薛璋,是薛璋那个狗东西害死了妹妹……”
姜承虎如遭雷击,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不仅如此,他还将此事瞒得一丝不漏,摆明了是不想让咱们知道,若不是筠筠拼了性命将这消息送过来,咱们还傻乎乎地在边关替那狗东西卖命呢!”
姜琰站起身,把怀里的东西递给姜承虎,只恨不能现在就杀到京都去,把薛璋的脑袋割下来。
姜承虎脑中空白一片,素来沉稳严肃的龙虎大将军,此刻望着女儿的绝笔,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元若的字是他亲手教的。
那时夫人尚在人世,总是笑话他说,他自个儿字写得丑就罢了,还把一双儿女也都教坏了。
“爹,咱们得给妹妹报仇啊!”
姜琰抹了把泪,咚地一声跪在姜承虎面前,“当初若不是祖母念及淑妃旧情,薛璋哪能坐上那皇帝之位?咱们早该反了他!”
“琰儿!”姜承虎重重呵斥了声,“此事事关重大,由不得你胡闹。”
“爹,儿子没有胡闹,难道您不想替妹妹报仇吗?”姜琰倔强地挺着脖子。
姜承虎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你先回房歇息,这件事,需从长计议。”
他如何不想替女儿报仇?可造反不是件小事。一旦失败,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已经折了一个女儿,断断不能再失去他唯一的儿子。
姜琰还想说些什麽,被姜承虎眼神呵止。
“老太太还病着,这事……明日我亲自去说罢。你照料好筠筠,旁的事不必管。”
姜琰握紧了拳,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了声,转身回房了。
只留姜承虎独自站在寂寂庭院中,戎马半生的老将军,望着天边团圆的月,流下了平生第一滴眼泪。
*
翌日。
薛筠意睁开眼,只觉骨头如同散架了一般,哪哪儿都疼。连日骑马赶路,她的体力早就过分透支,如今骤然松懈下来,那些曾被她刻意忽视的疼痛便都一股脑儿地钻了出来。
“主人,您醒了。”
身侧传来少年低哑好听的嗓音。
见她要坐起身,少年立刻伸手去扶她,薛筠意一低头,就看见了他赤。裸的小臂上那一片结着血痂的齿印。
昨夜的记忆浮上脑海,薛筠意顿时有些後悔,她没想到那药效过後的剧痛如此难挨,一时失控,咬得是狠了些,偏邬琅一t声不吭,见小臂上已无完好之处,甚至还主动将其他地方送上来给她咬。
她清晰地看见少年温软的腰窝上还留着一道显眼的痕迹,不由心疼地蹙起眉,伸手替他揉了揉。
“还疼吗?”
邬琅摇头,认真道:“不疼的,这是奴应该做的。”
薛筠意这时才发现,她手背和小臂上的伤口已经用干净的绷带包扎得妥当,就连腿侧那片被马鞍磨得血肉模糊之处,也被仔细地清理过,还敷上了止血的药粉。
一路照料她,他也实在辛苦。薛筠意摸了摸少年的头,想着如今到了寒州,总算是能暂且安稳几日,该让他好好歇一歇才是。
还未开口,房门便被姜琰叩响了。
“筠筠,你醒了吗?我能进来吗?”
薛筠意连忙出声道:“舅舅稍候。”
邬琅很有眼力见地迅速将自己收拾妥当,然後便下了床,服侍薛筠意更衣洗漱。
姜琰进门时,便见那模样清俊的少年正弯膝跪在薛筠意脚边为她穿鞋,眉眼低垂,恭顺至极。
昨夜匆忙,不曾瞧得仔细,如今到了近前,姜琰不由微微眯起眼睛,多打量了邬琅几眼,“筠筠,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