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缨道:“也不能算很轻松。但没事时,总想着回来看看。”
汪浅点点头,埋头品尝。
入宫三载,成日相见,已然熟稔,沈思宁大着胆子剥了些栗子加在她碗中。
汪浅擡头看她,与她说了一轮闲话。
泥炉烧得正旺,烘得衆人面色酡红。
周缨慢吞吞吃着嘉庆子,笑着看三人说说笑笑,面上亦情不自禁地浮起笑来。
待低阶女官也放了炭,已是十月。
这时各州县秋税已如期收缴完毕,岁末前起运,于次年春日运至京仓,纵使朝廷明令减赋三成,国库岁入仍较往年倍增。
上意甚慰,特下恩旨,着有司议功,户部官员丶各路田政丶州县承差官皆量功擢一至三级任用。
制拜崔述为参知政事,兼判吏部丶户部事,总领一应铨选事宜,包括田政有功者擢赏丶有过者贬黜丶病殁任所者优抚事。
一朝官拜副相,同判吏部丶户部两大顶尖实权部曹,崔述在朝中的地位可谓一时无两,约莫只有正相徐涣凭资历尚可压上一头。
二月初,复降诏令,特授崔述为昭宁四年会试主考官。
为示轻经义丶重策论之意,崔述作《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为范文,再论清田稽户之策。
举国应试者竞相揣摩考官喜好,无不将此文反复研读,条分缕析。一时之间,士人碰面,此话题总是层出不穷。
而立之年任会试主考官,在历朝都是鲜见的事,在朝中自然又是激起了诸多不满和反对。
但自缉狱司设立以来,近两载内,经数次扩充,几有横行于朝野之势。
对于中旨,已鲜少有朝臣敢再提出意见,生怕稍有不慎,便落得个越职言事的罪名,被缉拿下狱。
本有想联合徐涣对崔述施压者,也因二者之间旧交甚笃望而生畏。
况清账丶清田两件大事里,经崔述之手提拔的官员,从朝中至地方,可谓不计其数。又经春闱考试,同年入朝的士子以其为座师,一时之间,崔述可称是门生故吏遍朝野,地位显赫,几乎无可撼动。
便在这样的声势下,吏部再上《奏请革新吏治疏》,言吏治积弊日久,恩荫冗滥,仕途壅塞,实务之才零落。
一请裁抑恩荫,五品以上官止荫一子,终身限授散秩,不得擢任实权官缺;罢武职世袭,勋官迁转一律以战功为据,皇亲丶勋戚子弟从军者,与士卒同例。二请广开才路,科举增设实务科,试水利治河丶田亩算法丶灾疫防治等,中试者授官。三请严明吏考章程,定春秋二考之制,核农桑丶赋税丶狱讼丶学政丶工程丶仓储六事,以实效定陟罚,凡经罢黜,永不叙用。
齐应敕谕政事堂公议,四月,三策颁行天下,朝野上下为之震颤。
既绝仕宦勋贵累世公卿之路,满朝勋戚满腹怨言,然碍于齐应积威与缉狱司恶名,终是不敢明目张胆唱反调,只好私下消极怠工,阻碍政令推行效率。
为遏制这帮猾吏阳奉阴违,吏部亦强硬反制,春铨秋考愈严,不合格者一律贬黜。
双方来回拉锯间,昭宁四年走向尾声,昭宁五年的春日姗姗而来。
三月十七,皇帝领皇太子率百官移驾京郊禁军军营,检阅禁军训练成效。
至午间,帝後于校场赐宴,随行官员皆出席。席间禁军官兵表演马背开弓丶越障马术等技,帝後亲酌御酒褒扬胜者,赏金锞晋官阶,将士山呼万岁。
晚间,齐应兴致未歇,再赐小宴,三品以上官出席,席至一半,嫌舞乐太柔,命换剑舞。
教坊舞姬各个身段窈窕,纵是英姿剑舞,亦难掩芳华。
雍王看了半晌,一时心痒,伸手拽过一名舞姬的腕子来,那舞姬猝然受惊,剑当即脱手,竟是直奔左首的齐延而去。
电光火石,距离太近,禁军不及施救,跪坐于太子右後侧锦墩上的崔易见状,猛地扑身向前,一把将齐延推开。
剑器斜擦着桌案掠过,带翻一盘金橘,玛瑙荷叶盏坠地,惊起清脆声响,金橘四散迸跳,滚落满地。
禁军一拥而上,将齐延护在中间,眼疾手快将那舞姬锁喉拿下。
雍王自知罪过,跪地请罪。
破阵乐已停,落地的金橘犹在翻滚,尚未停下。
御座上的皇帝面色沉沉,半晌才笑了一声:“教坊兵器并未开刃,既是钝器,又有惊无险,便罚雍王为大夥舞上一段助兴罢。”
雍王本性风流,对舞剑之事手到擒来,并未将此视为惩罚或羞辱,当即如释重负,叩首谢恩。
齐延带崔易离席更衣,候在外头的周缨与温瑜奉命至门口接引。
行将转身退下时,蓦地感知到一道视线,满座王公,周缨不敢擡头去辨那目光自何处投来,也分不清是落在身侧的齐延还是自个儿身上,低垂着头护着二人离去。
伺候齐延更完衣,周缨屈着身子为齐延佩玉饰。